救赎者
“呃,如果只是这样……”莉莎说。
“恐怕不只这样,”哈根叹了口气,“更糟的还在后面,哈利怀疑谁有可能拿走手枪,所以打电话去鉴识中心询问,结果证实他的怀疑没错。”
莉莎看见丈夫面如死灰,不禁心头一惊。仿佛刚才哈利说的话现在才产生后坐力,哈根听见自己对妻子说:“我们在集装箱码头射杀的男子血液样本显示,他不是在哈福森旁边呕吐的人,不是在他外套上沾上血迹的人,也不是在旅社枕头上留下头发的人。简而言之,我们射杀的人不是克里斯托·史丹奇。如果哈利说得没错,这表示克里斯托·史丹奇还逍遥法外,而且身上有枪。”
“这么说来……他可能还在追杀那个可怜的家伙,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约恩·卡尔森。所以我得打电话回警署,动用所有人力找出约恩·卡尔森和克里斯托·史丹奇的下落。”哈根把双手手背抵在眼睛上,仿佛眼睛很痛,“还有,哈利命令部下强行进入罗伯特的公寓寻找约恩,后来部下打电话汇报。”
“怎么样?”
“公寓里似乎有打斗痕迹,床单……沾满血迹,约恩下落不明,床底下有一把折叠小刀,刀身有干了的血迹。”
哈根放下双手,莉莎在镜中看见他双眼发红。
“全都是坏消息,莉莎。”
“甘纳,亲爱的,我知道。可是……那你们在集装箱码头射杀的人是谁?”
哈根用力吞了口口水:“现在还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集装箱里,血液中含有海洛因。”
“我的天哪,甘纳……”
莉莎捏了捏哈根的肩膀,试着和他在镜中目光相对。
“他在第三天复活。”哈根低声说。
“什么?”
“救赎者。我们星期五晚上射杀了他,今天是星期一,也就是第三天。”
玛蒂娜·埃克霍夫光芒四射,令哈利忘了呼吸。
“嘿,不认得我了吗?”玛蒂娜用低沉的嗓音说。哈利记得第一次在灯塔餐厅碰到她,她就是用这种嗓音说话,当时她穿的是制服,而此时她站在他面前,身穿一袭简约优雅的黑色无袖晚礼服,和她的头发一样熠熠生辉。她的肌肤白皙剔透,几乎是透明的。
“我正在打扮,”她笑着说,“你看。”她扬起一只手。哈利觉得她的动作难以想象地柔软灵巧,仿佛在跳一支舞,是一连串优雅的舞姿。她手中拿着一颗白色的泪滴形珍珠,映照着公寓玄关外的昏黄灯光,耳垂上挂着另一颗珍珠。
“进来吧。”她后退一步,放开门把手。哈利跨过门槛,和她拥抱。“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把他的脸拉到面前,在他耳畔喷出热气,“我一直在想你。”
哈利闭上眼睛,紧紧拥抱她,感觉她娇小如猫的身体散发着暖意。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以这个姿势站立,双手抱着她,而且不愿放开,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珍珠耳环垂落在她眼睛下方的脸颊旁,仿佛一滴凝冻的泪珠。
他放开了她。
“怎么了?”她问道。
“先坐下吧,”哈利说,“我们得谈一谈。”
两人走进客厅。玛蒂娜在沙发上坐下,哈利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街道。
“有人坐在车里抬头往这边看。”哈利说。
玛蒂娜叹了口气:“是里卡尔,他在等我,要送我去音乐厅。”
“嗯,玛蒂娜,你知道约恩在哪里吗?”哈利注视着她在玻璃上的映像。
“不知道,”她和哈利四目交接,“既然你用这种口气问我,意思是我就有理由必须知道吗?”她话声中的甜美不见了。
“我们认为现在约恩住在罗伯特的公寓里,所以刚刚强行进入,”哈利说,“结果只发现床上沾满血迹。”
“我不知道这件事。”玛蒂娜用毫不做作的惊讶语气说。
“这我知道,”哈利说,“鉴定人员正在比对血型,也就是说血迹的血型已经验出来了,而我很确定他们会得到什么结果。”
“是约恩的血?”玛蒂娜屏息以待。
“不是,”哈利说,“但你希望是约恩的,对不对?”
“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强暴你的人是约恩。”
客厅静了下来。哈利屏住呼吸,听见她倒抽一口气,过了很久才呼出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玛蒂娜的声音微微颤抖。
“因为你说事情发生在厄斯古德,当时在那里会强暴女人的男人并不多,而约恩·卡尔森正好是这种人。罗伯特床上的血来自一个叫索菲娅·米何耶兹的少女,昨天晚上她去了罗伯特的公寓,因为约恩命令她去。她按照安排,用她最好的朋友罗伯特之前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去。约恩强暴她之后还打了她一顿,她说他经常这样做。”
“经常?”
“索菲娅说,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约恩第一次强暴她,地点是在米何耶兹家,当时她父母不在。约恩去她家的理由是要检查公寓,毕竟那是他的工作,他也有权力决定谁可以继续住在里面。”
“你是说……他威胁她?”
哈利点了点头:“他说索菲娅如果不听他吩咐并保守秘密,他们一家人都会被逐出公寓,送回克罗地亚。米何耶兹一家人的命运都掌握在约恩手里,索菲娅只好乖乖就范。这可怜的女孩什么都不敢做,但她怀孕之后必须找人帮忙,找一个值得信赖、比她年长、可以安排堕胎又不会问太多的人帮忙。”
“罗伯特,”玛蒂娜说,“我的天,她去找罗伯特帮忙。”
“对,虽然索菲娅什么都没说,但她认为罗伯特知道让她怀孕的人是约恩,我也这么认为,因为罗伯特知道约恩以前强暴过别人,对不对?”
玛蒂娜默然不答,只是蜷曲在沙发上,收起双腿,双手抱住裸露的肩膀,仿佛觉得很冷,或想原地消失。
玛蒂娜再次开口时,声音十分微小,哈利仍听得见莫勒的手表嘀嗒作响。
“当时我十四岁,他做那件事的时候我只是躺在那里,心想只要集中精神,就能穿透天花板,看见天上的星星。”
哈利聆听她讲述那个厄斯古德的炎热夏日、罗伯特和她玩的游戏、约恩谴责的眼神阴沉中带着妒意。那晚屋外厕所的门打开之后,约恩手持罗伯特的折叠小刀站在门外。她被强暴之后一个人留在厕所里暗自哭泣,身体疼痛不已。约恩径自走回屋子。没想到不久之后,外面的鸟儿就开始歌唱。
“但最糟的不是强暴本身,”玛蒂娜语带哭腔,但双颊仍是干的。“最糟的是约恩知道他用不着威胁我,我自己就不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知道我就算把撕破的衣服拿出来当证据,并且取信于人,我心里也会永远怀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罪恶感将如影随形,因为这关乎忠诚。我身为总司令的女儿,难道要用一个毁灭性的丑闻把父母和整个救世军拖下泥沼?这些年来,每当我看着约恩,他都会用一种眼神看我,好像是说:‘我知道,我知道事后你害怕得无声颤抖、哭泣,不敢让人听见。我心里一直有数,并看见你无声的懦弱。’”第一滴泪水滑落脸颊,“这就是我如此痛恨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强暴我,这我可以原谅,而是因为他总是对我表现出他心知肚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