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生的秘密
“可我什么地图也没看见。”戴着连指手套的洛瑞尔一边搓手抗议,一面眯着眼睛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
父亲看着她,宠溺地笑了笑。“那是因为你眼中只有星星,看不见星星之间的空间。你要在心里画出线条,才能看见星星构成的地图。”
洛瑞尔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慈爱的父亲消失不见,心里只有悲伤的思念。她想念父亲,她现在长大了,而母亲也老了。
镜中的她看上去状态差极了,洛瑞尔掏出梳子梳理头发。漫长的探寻之旅,这只是开始。格里才是能在夜空中找出各个星座,引来大家惊叹的人。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能对着天空画出星座的图案,而洛瑞尔从来只能看见散乱的星子。
想到弟弟,洛瑞尔心里动了一下。他们应该一起查出真相,这件事和姐弟两人都有关系。她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
没有。还是没有。
洛瑞尔翻看通讯录,找到弟弟办公室的电话,拨了过去。她咬着手指甲焦急地等待着,心下暗自懊恼弟弟为何不接电话。剑桥大学凌乱的书桌上,电话不停地响着,响着……终于,话筒里传来“咔嗒”一声。“你好,我是格里·尼克森。我正在观察星星,有事请留言。”
格里不可能卷入这件事情当中,洛瑞尔嘲弄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她没有给格里留言,她要独自找出真相。
14 1941年1月,伦敦
桃莉记不清这是自己倒给那个年轻消防员的第几碗汤了,不管对方在说什么,她都报以甜美的微笑——周围太吵了,笑声、谈话声还有钢琴声混在一起,她实在听不清消防员在说什么。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笑笑总没什么坏处,所以桃莉一直笑着。消防员端起汤,找座位坐下来时,桃莉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得空不用伺候那一张张饿嘴了,她也终于找到机会坐下来,解放一下疲惫的双脚。
食堂里人很多,桃莉忙得团团转。今天,她从坎普顿丛林出发的时间稍微晚了些,格温多林夫人装糖果的袋子不见了,老太太非常难过。最后,失踪的糖袋子终于在这位胖妇人肥肥的屁股下的垫子里找到了。可这时桃莉已经迟到,她只好一路狂奔,跑到教堂街。不巧的是,今天她刚好穿了一双缎面鞋,这种鞋好看不好穿,桃莉到达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脚又酸又疼。食堂里,士兵正在大吃大喝,桃莉想趁此机会偷偷溜进去。不过,刚走到半道就被小队长怀丁汉姆太太拦下了。怀丁汉姆夫人长了个大大的朝天鼻,双手患了严重的湿疹,不管天气好坏,她总是戴着手套,心情也总是糟糕透了。
“你又迟到了,桃乐茜。”她的嘴唇闭得紧紧的,像腊肠犬的屁股一样,“快去厨房帮忙盛汤,大家今晚都忙坏了。”
桃莉知道那种忙得团团转的感觉,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运气真差,薇薇安不在这里,早知道她就没必要这么着急赶来了。不过,事情有些奇怪,桃莉仔细查看过排班表,确定薇薇安今天会和她一起来值夜班。况且,不到一个小时前,她还在格温多林夫人的窗户边跟薇薇安招手呢,她亲眼看见薇薇安穿着妇女志愿服务社的制服离开了坎普顿丛林25号。
“动作快点儿,”怀丁汉姆夫人挥了挥戴着手套的双手,“快去厨房帮忙,外面的战争可不会为你这样的姑娘停下来,你说呢?”
桃莉真想在她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一把,但这样显然不好。于是,她朝怀丁汉姆夫人笑了笑——有时候,想象带来的快乐和现实没什么两样——然后,她朝怀丁汉姆夫人谄媚地点了点头。
***
食堂设在圣玛丽教堂的地窖里,所谓的厨房不过是墙壁上一小块凹陷进去的地方,前面搭上一张条桌,上面再铺一张桌布,周围挂一串英国国旗,就成了一个简陋的柜台。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水槽,还有个给汤保温的煤油炉子。在此刻的桃莉眼中,没有什么比墙边上那张空着的长椅更可爱的东西了。
房间里都是吃饱喝足的士兵,几个救护车司机在一边打乒乓球,志愿服务社的女人在角落里织毛衣闲话家常。怀丁汉姆夫人也在那堆女人当中,她背朝着厨房跟她们聊得热火朝天。大家都这么忙,没人会注意到她吧?桃莉决定冒一回险。连续站了两个小时,她实在有些吃不消。她坐下来,脱掉鞋子,然后舒展着穿了袜子的脚指头,幸福地吁了一口气。
按照规定,志愿服务社的成员不可以在食堂吸烟,但桃莉还是从包里掏出她从杂货店老板霍普顿先生那儿买来的一包还没拆封的香烟。士兵们都在抽烟,没人有心思去制止他们,所以天花板上总笼罩着一层灰色的烟雾。桃莉觉得,这烟再多一点也没人会发现。她坐在铺了地砖的地板上,划燃火柴,脑子里回想着下午发生的那至关重要的一幕。
事情的开始极为普通。午饭过后,桃莉被打发去杂货店买东西,这任务有些艰难,她心情有些沮丧。在白糖都要定量配给的时期,糖果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但格温多林夫人从来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桃莉只好在诺丁山后面的街道上挨家挨户地寻觅——据说,谁的舅舅的房东的朋友那儿还买得到走私过来的糖果,真是无稽之谈。两个小时之后,桃莉才回到坎普顿丛林7号,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把围巾和手套脱下来门铃就响起来。
这种情况桃莉遇到多很多次,她以为是收集废金属制造喷火式战斗机的那群讨厌小孩,打开门却看见一个干净的小个子男人。他蓄着淡淡的胡须,脸颊上有一块草莓大小的胎记。他带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鳄鱼皮公文包,接缝处快被撑开了——包看上去很重,男人有些吃力。他把稀疏的头发梳向一边,勉强遮住头皮,从这一点看来,他是个很会自我安慰的人。
“我叫彭伯利,”男人飞快地说道,“雷金纳德·彭伯利律师,我是来见格温多林·卡尔迪克特夫人的。”他凑近些,用神秘兮兮的语气低声说道,“事情很紧急。”
桃莉听格温多林夫人提到过彭伯利先生——“他是个胆小无能的人,根本没法跟他父亲比,不过算账倒还行,所以我让他帮我办事……”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桃莉请他进屋,然后上楼请示格温多林夫人。老太太平时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关系到钱的事她格外上心。此刻,她虽然面有愠色,不过还是挥了挥肥肥的手,示意桃莉让他上来。
“下午好,格温多林夫人。”虽然楼梯只有短短的三级,彭伯利还是有些气喘,“这样突然来访真是失礼,不过,这都是因为轰炸。十二月的时候,我家被炸弹袭击了,所有的文件卷宗都毁于一旦,这很麻烦,不过我现在都补全了。今后,我会把这些文件随身带着。”他敲了敲鼓囊囊的公文包。
桃莉离开格温多林夫人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把报纸上好看的图片剪下来,粘在自己的奇幻本上。时间一点点过去,马上就到她去妇女志愿服务社工作的时间了。桃莉看着手表,心里慢慢焦急起来。楼上的银铃终于摇响,桃莉上楼走进夫人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