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物语之夏露草/冬雪女
“老师……”不远处传来昌幸惴惴不安的声音。
“不能在水里站得太久,”石川笑着对他说,“我可是害怕关节炎的中年人啊。”
昌幸担忧和沮丧的神情消失了,他连忙回到石川身边,也穿好了鞋。石川对他说:“我们现在可以慢慢地沿着溪流走一段,然后就回去吧。”
“啊?”少年惭愧地说,“可是……还没有找到老师想知道的那株植物。”
“没有关系。”石川说,“找不到也没有关系。我想要回去写一封信,这件事情更加重要。”
昌幸有些诧异,却仍然顺从地接受了石川的安排。他们从赤川的下游慢慢地往回走,这里有两条路旁繁茂的野草中,有很多不会被人注意到的露草的蓝色花朵在开放。
第9章 结果
大约又过了一个星期,炎热的天气在悄无声息地走过的时间中,慢慢到了尽头。
“夏天快要过去了呀。”惠美在晾衣服的时候,突然这样感叹。石川走过宽廊,听到这个话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她。
“老师也一定感觉到了吧?”惠美一边把衬衣和外套固定好,一边说,“这两天太阳都没那么大了,好像气温也降低了些。看着要下雨的样子,不过我想不会是那种电闪雷鸣的暴雨了。”
石川望着天空,太阳依旧高高挂着,但确实不再有特别明亮的金色,而且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热了。灰色的云彩一层一层地叠加着,看得出正在酝酿一场大雨。这个过程是缓慢的,也没有刻意要倾泻的意思,只是让人觉得,当雨滴们觉得合适的时候,自己就会缓缓地降落到地面。那些风没有刻意静止,做出预告的姿态,也如同平常一样轻柔地飘动,让草叶和树枝稍稍摇晃。大约是明白自己能和翠绿的生命相处的时间将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送走枯黄的尸体,所以它们就变得温柔了。
石川觉得这样其实很好,该来的还是要来,总不能一切总是老样子。况且,如果秋天一直都遥遥无期,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折磨——被昌幸照顾的那株植物已经结出了果实,一天比一天成熟。
手中正拿着信的作家望向庭院中最显眼的角落,长到三十多公分的无名植物顶端的瘤状物已经展开了,就好像花瓣一样,而中间没有蕊,只有一个圆形的果实,青色的,杏子般大小,表皮光滑而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破。石川走近它的时候,闻到过一股淡淡的甜香,好象是糖果融化后被热气蒸煮出来的味道。偶尔有些小小的飞虫会被这味道吸引过来,焦急地在果实上爬来爬去,想寻找一个地方下口,但很多都滑落下来,死去了。
“这个东西说不定有毒呢!”昌幸在刚刚看到果实的时候,认真地观察了很久,然后对石川说,“有些食腐植物会散发出甜腻的香味,但它们也都能够分泌液体溶化虫子的尸体,吸收掉,不过这株植物只是杀死虫子,好象不会吃掉它们。”
石川笑着问:“昌幸君的意思是,它把虫子引诱过来,却不是为了吸收养料。它只是个单纯的杀手?”
昌幸腼腆地点了点头。
石川觉得不是为了生存的杀戮有点可笑。
昌幸为了避免果实被山雀啄食,还特意用一个透明的纱罩笼起来,这样一来,虫子们的伤亡自然就减少了。他估计大约再过几天,果子就可以成熟了,所以叮嘱石川在那之前最好不要去挪开纱笼,只需要记得浇水较好。他是不能再辛勤地照料这株植物了。
“啊,说起来,昌幸君也有好几天没来了吧?”惠美的闲聊打断了石川的凝视。
后者回过神,点头道:“是呀,说是要开学了,所以要早早地骑车去学校,好像还很远呢。”
惠美捂着嘴轻轻地笑着说:“听说那孩子成绩很好,又那么懂事,像个大人似的,真是不错。”
石川想起穿着深色制服来道别的昌幸,好像陡然间就大了两岁,连带表情也严肃起来。他对于不能如前段时间那样天天过来当园丁而向石川表示歉意,就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那种真心实意的道歉令石川都有些惭愧,于是他选出了一些过去的书,郑重其事地写上鼓励的话送给了昌幸。那个少年欣喜万分地收下了,紧紧地抱在怀里,并一个劲儿地鞠躬致谢。石川也向他还了一个礼,但是他知道其实这些都是无法与昌幸带给他的东西相提并论,他从昌幸身上得到的更多,只不过施与者自己并没那么相罢了。
惠美晾完了衣服,回到房间里,石川则在桌旁坐下来,拆开信。
“今天的午饭我已经做好了,”惠美对石川说,“真是不好意思,又要让老师您一个人辛苦了。”
“哪里,请放心回去吧,这可是应该的。”
明天是惠美的小女儿朋子的生日,所以她提前请假,希望能带女儿出去玩,石川当然没有拒绝,并且拿出了一支钢笔作为礼物。“总会用得上的。”他这样对惠美说。
“看起来今天晚上或许会有小雨,老师可要注意呀。”家政妇一边解下围裙一边叮嘱石川,“如果下午阿菊婆婆来送晚饭,老师就可以请她帮忙收一下衣服,哪怕平铺在什么地方也可以,我会回来叠的。”
“嗯,明白了,你想得真是周到。”
“不,不,因为我自己的事,给老师您添麻烦了。”惠美鞠了一躬,说道,“在这里工作了那么长时间,老师一直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连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实在是感激不尽。”
石川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太高兴了,非常感谢您。”惠美看着石川慢慢拆开信,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老师,上次平田问道下个月订阅报刊的问题,您还没有回复,这次我回去可以顺道告诉他。”
石川笑了笑:“啊,这个嘛……我也许会回家去住也说不定。”
惠美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石川接着说:“来赤川已经三个多月了,兄长一直希望我回去养病。以前自己太任性,总是不想听话,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还闹脾气可太难看了。”
惠美捂着嘴笑起来:“想不到老师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啊。”
石川微笑着没说话,他低头看看手中的信,那时名叫“石川真彦”的人寄来的第三封信,之前他们已经通过一封了,那几乎是兄弟二人十年来最为和睦的交流。石川总觉得和人相处就像刺猬,虽然从小很亲密,但是靠得太近的时候就会刺伤彼此,而痛的感觉一旦记住了,那么就会离得原来越远,即使再亲近,再相互关爱,也不会回到从前了。人类柔软的皮肤,甚至比刺猬还要容易受到伤害,甚至一句无心的话,都会变成一把刀。石川觉得,现在他其实仍然没有忘记那些旧伤的疼痛,不过一想到自己也在兄长身上留下了伤痛,并且将来他们还有机会继续叫对方那个专属于的亲人间的称呼,就觉得坚持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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