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物语之夏露草/冬雪女
那个人推开门,嘿、嘿地背着一大筐的菜进来了。他的脸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中,莲突然有些晕眩的感觉--
来的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矮个子,棕色的皮肤上有很深的皱纹,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件旧棉衣。他看见莲仿佛吃了一惊,愣住了。
莲盯着他,用嘶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那个男人恭敬地欠了欠身:您好,敝姓黑泽,是给‘桂之屋'送新鲜蔬菜的。
原来也是黑泽家的人啊,莲的表情稍微松驰了一些,又追问道:真一呢?为什么他没有来?是生病了吗,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那个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莲,却讷讷地没有回答。
莲看见他的模样,勉强做出客气的笑容,解释道:啊,真是失礼了,我叫做藤原莲,是这里的新主人。之前一直是真一在送货,为什么今天他没有来?
原来是莲少爷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个男人拘谨地行了个礼,然后又满脸迷惑地反问到,不过,我就是黑泽真一呀,而且也一直是我在给贵店送货呢。
莲扶着头,眩晕的感觉又加重了,并且眼前掠过一阵不祥的黑雾。他靠着酱油桶,支撑着发软的腿,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个叫做黑泽真一的男人连忙放下背篓,搀扶着他坐下。莲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泥土的气息,还有些肥料的臭气,没有丝毫清爽的松香。青年的胸口又是一阵难受。
您在生病吧,脸色真糟糕呀!这个男人用浓重的口音叫起来,急得抓耳挠腮,志子夫人在吗,我去找他。
莲摇摇头,他死死盯着面前这个男人,那眼神认真得让对方有些畏惧。你叫做‘真一'吗?莲加重了口气问到,黑泽家到底有几个真一?
就只有我一个。老实的男人疑惑地回答说,莲少爷,黑泽家一直在为贵店服务,每年年末还会来拜访。您出去读书了,或许不熟悉我们家,我们是蓬田村唯一种田的,男丁一共九个人,加上还是小孩子的英夫和五郎,只有我是叫做‘真一'。
没有一个个子很高、头发短短的年轻人吗?他长得很壮,很爱笑的,经常穿着白色的汗衫和棉羽织,打着绑腿,哦,对了,还有木屐......
男人努力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真是对不起,莲少爷,您一定是搞错了,黑泽家没有这样的人。
莲闭上眼睛,感觉到整个空间都旋转起来了,体内有什么东西剥落下来,变成了一个无底的裂缝,身体变得很轻,能够呼吸的力气都消失在空气里。他的耳朵嗡嗡作响,有人在尖利地狂笑,分辨不出男女,那声音模模糊糊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莲的眼睛刺痛,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喘不过气,如果不是旁边的人拉住早就瘫软在木架上。
就在黑泽真一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醒来找不到病人的志子急匆匆地赶来了。在黑泽的帮助下,她终于把莲重新搀回了卧室。
一直在流泪的莲任由女管家像对待婴儿一样急急忙忙把他裹进棉被里,并没有听见她焦急又担忧的责备,他的耳朵里只剩下那个笑声,细如丝线,却绵绵不绝......
第9章
半夜的偷偷外出让本来好转的病情又再次加重了。莲重新陷入昏迷,并且足足折腾了一天才恢复意识。虽然没有转化为肺炎,但是铃木大夫说还是很危险。莲被更加严厉地限制在卧室里休养,三天后才开始慢慢活动。其间慧子还是来帮志子料理家务,却没有再和莲说话。
大病之后的莲消瘦得厉害,他原本就小的脸庞显得更小,颧骨突出来,眼睛深陷下去,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白色,双唇就好像失血一般地发紫,甚至还残留着在做噩梦时被牙齿咬出的血痕,如果在夜里撞见,被人认为是鬼魂也不奇怪。他偶尔坐在居间里,就好像是一尊石像,可以发呆一整天,但是绝对不会把脸朝着庭院,仿佛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雪两天前就已经融化了,宽廊前的砂纹地和载种着植物的泥土地都是湿漉漉的,虽然化雪的天气更冷,可是并没有再让水变成冰。接地的建筑根部会有些潮湿的痕迹,即使干了也会留下难看的污渍。春天来了以后,就又该请工人来检修房屋,进行一些必要的扫除和加固。暖和起来后或许会在一些阴暗的角落里找到蘑菇吧?莲在想,他小时候爬到宽廊下曾经见到过一个很小的蘑菇冒出来,而奶奶说那段木头已经朽烂了,所以才给蘑菇钻了空子。应该立刻把它换掉,这就是奶奶的决定。
今天,莲的身体又恢复了一些,饮食也正常了,铃木大夫来检查过以后,表示他只需要注意休息,再补充下营养就好了。
志子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正雄和敏夫,两位长辈便在结束营业以后赶到本家,跟莲进行了一次郑重其事的谈话。
慧子已经把她的决定告诉我了。正雄不悦地对大病初愈的青年说到,那个......关于你们的婚事,我和敏夫都觉得比较般配,对藤原家和‘桂之屋'也很好。虽然没有正式提亲,但我也一直把你当作未来的女婿看待。可惜我没想到慧子很坚决,那么即使不高兴也没有办法了。莲,我明白现在不比从前,长辈的话做不了主,所以结婚的事情......就算了吧。
莲听着正雄气呼呼的表态,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高兴,但他出于礼貌,还是深深地鞠躬向长辈道歉。
敏夫咳嗽了几声,似乎要缓和一下气氛:莲,如果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准备回店里来看看吧。工作一段时间再考虑婚姻也是男人通常的想法,毕竟‘桂之屋'还是需要人继续守护下去的。
是这样吗?声音沙哑的青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说道,之前让您多费心了,不过关于‘桂之屋'我确实无能无力。
敏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把头又压低了一些,用平静的口气说:实在惭愧,我觉得我不适合代替奶奶去主持‘桂之屋'的生意,对于结婚也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请把家长这个位置交给更加合适的人吧!
混账!藤原正雄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藤原氏家长的身份是能随便抛弃的吗?你把家族和荣誉当成了什么?
敏夫也严厉地斥责道:莲,不要太任性了!藤原家本来人就很少,战后更是如此。本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不做家长'这样的念头太不负责任了!当年身为媳妇的羽千代夫人都可以勇敢地承担起家里的一切,难道作为唯一男孙的你要当一个胆小的懦夫吗?
莲的双手用力撑在榻榻米上,克制着发抖的声音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不过......我不是奶奶!她可以做到的事情我是不行的!请不要再让我重复她的人生了!我不喜欢做寿司,也不喜欢经营,对一个没有热爱支撑的工作怎么可能维持下去呢?
你还是小孩子吗?这样的借口太蹩脚了!
请考虑一下我的请求吧,我认为慧子比我更有资格继承‘桂之屋',她可以做得和奶奶一样好,甚至更好!
正雄突然瞪大了眼睛,惊诧万分地看着莲,他的胡子因为粗重的呼吸被吹得颤动,腮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好像咬紧了牙齿。我明白了......他阴沉地说,是因为黑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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