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你帮我问问,好吗?」我说,「问他们认不认识乔伊.李奇。拜托你了,我会再打电话回来问。」
纽奥良警局第十五分队那家伙在嘴里咕哝了两句,把电话挂掉。我对着萝丝可耸耸肩,把电话放回床头柜。
「等茉莉吗?」她说。
我点点头。跟茉莉见面这件事让我有点紧张,我好像可以透过她感应到乔伊的灵魂似的。
※※※
我们坐在窗边的小桌子前等待着,看着日正当中的太阳开始往下降,偶尔拿着那张纸看一看,打发时间。我凝视着那一行标题:E Unum Pluribus,「由一而多」。这就是乔伊.李奇的个性,再怎么重要的事情他都可以用简单几个字来囊括,像在玩文字游戏似的。
「我们走吧。」萝丝可说。
时间还早,但是我们等不及了。我们把东西收一收就搭电梯去大厅,按照前例,电话费还是死人帮忙买单的。上了萝丝可的雪佛兰之后,我们直接驱车前往入境大厅。这一段路可不好走,机场旅馆的动线是为两种人设计的:一种是从入境大厅出来的人,一种是要去出境大厅的人,没有人会从机场旅馆去入境大厅。
「我们不认得茉莉呢!」萝丝说。
「但她知道我的长相,」我说,「我长得像乔伊。」
那是一座很大的机场。当我们开车经过机场右边的时候,并无法看到它的全貌,它的面积甚至大过一些我去过的城镇。我们开了好几英里路寻找该去的航厦,错过一次切换车道的机会,也错过了短期停车场。于是我们又绕了一圈,到栅栏前排队,萝丝可取票之后我们就进去了。
「靠左边走。」我说。
停车场里到处是车,我伸长脖子找车位,却发现右手边车道有一个模糊的黑色车影闪过去,我的眼角余光瞄到了。
「靠右边,靠右边!」我说。
我觉得那个黑影是一辆黑色载货卡车的车尾,而且是辆全新的卡车。黑影从我右边闪过去,萝丝可迅速转动方向盘,驶进下一条车道。我们只看到一道红色的煞车灯一闪而过,萝丝可沿着车道往前疾驰,在角落急转弯。
下一条车道是空的,毫无动静,只有一排排汽车静静停在太阳底下,再下一条车道还是一样,没有动静,没有黑色载货卡车。我们花了很多时间绕遍停车场,虽然因为其他车辆的进出而走走停停,但我们还是找遍停车场,最后并没有找到那辆卡车。
但是我们遇见了芬雷。我们的车位离航厦很远,在徒步前往航厦的途中,我们遇到在另一个区域停车,行走路线跟我们不同的芬雷。于是我们一起前往航厦。
巨大的航厦里熙熙攘攘,整栋建筑的高度虽然不高,但是面积却很大,整个地方都是人。我们看着屏幕上的灯号不断闪动,公布着班机抵达的时间,从华盛顿起飞,预计两点抵达的达美航空班机已经降落,正在跑道上滑动。我们走到入境大门口,走起来像有半英里远似的。我们站在一道铺着橡胶地板的长廊上,长廊中间有两条自动通道,右侧是一排数不尽的广告,美国南方「阳光带」的魅力在这些明亮华丽的广告中一览无遗──不管出差还是旅游,你都来对地方了,这是千真万确的。左侧则是一道玻璃隔板,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在眼睛高度的部分有一条蚀刻上去的白线,免得有人迎头撞上透明的玻璃。
玻璃后方是一排数不清的大门,旅客下飞机后会沿着玻璃墙的另一侧走出来,其中有一半的人会先到旁边的行李提领区,领完后通过玻璃墙的出口,走到我们站的这道长廊上。另一半的人是短程旅客,他们不必去提领行李,可以直接走出来。每个出口前都挤满了一群一群来碰面或者接机的人,我们要设法穿越他们才能往前走。
每隔三十码就有一道出口,旅客不断从这些出口涌出,亲朋好友也往前靠,两股人潮就这样汇集在一起。为了走到靠右边的大门,我们穿越了八群不同的旅客与亲友,在焦虑情绪的驱使下,我不断往前推挤!刚刚在停车场看到黑色卡车在眼前闪过之后,我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沿着玻璃墙走过许多出口,我们还是来到了大门前方,那位置可以直接看着旅客从空桥走出来。旅客已经开始下飞机了,我看到他们从空桥涌出,纷纷往行李提领区或者出口移动。玻璃墙的另一边,人潮也再次往前移动,我们在长廊上不断被往前推挤,像在波涛汹涌的海里游泳似的,整个人必须往后撑住才能站稳。
在玻璃墙后面的一群人中,我看到一个可能就是茉莉的人。她看来大概三十五岁,穿着体面的套装,拿着一个公文包跟行李箱。我试着让她看到我,但她突然看到别人,发出一声被噪音淹没的尖叫,在玻璃墙后方对着我身旁十码处的一个家伙抛出飞吻。那家伙用力往前推挤,到出口去等她。
这样一来,我实在猜不出茉莉长什么样子,有二十几个人都可能是她,发色有金的、褐的,身材有高的、矮的,长相有漂亮的、普通的。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套装,拉着利落的行李,每个人看来都像还在上班的主管,尽管满脸倦容,但还是要挤出一点果决的表情。我看着她们,她们则在玻璃墙后方人潮中随波逐流。有些人望着外面找人,找的有可能是丈夫、情人、司机或者商务联络人,有些人的目光则直挺挺往前看。她们一直跟着人潮前进着。
其中有个女人带着两件枣红色的皮革行李──手拿着沉重的公文包,另一手则拉着手把长长的旅行箱。她的身材矮小,一头金发,看来很兴奋,走出空桥后就放慢速度,透过玻璃墙开始找人。她的眼神扫过我之后,又把头转回来,双眼发直瞪着我,停下脚步后挡住了一堆人,接着又被往前推挤。她努力挤到玻璃墙边,我也从外侧靠过去,她带着微笑看我,那双眼睛像在跟我说:你哥哥是我死去的情人。
「茉莉?」我隔着玻璃做嘴形问她。
她高举着手上的公文包,好像拿着奖杯似的对着公文包点点头,又看着我露出胜利者的开心微笑。后面的人开始推挤她,她被人群推往出口的方向,还不忘回头看我有没有跟过去,萝丝可、芬雷跟我三个人为了追她而在人群中挣扎着。
玻璃墙两侧的人潮方向是相反的:茉莉是顺着人潮走,我们则是逆势而上,两边速度相差一倍,我们跟她渐行渐远。有一群壮硕粗鲁的大学生把我们挡住了,每个人都一副营养过剩的模样,而且手上都拖着一大箱行李,正要往下一个大门前进。我们三个被往后推了五码,隔着玻璃我看到茉莉往前走远了,她的一头金发在我眼前消失。我奋力往旁边挤,跳进自动通道,结果方向又搞错了,我又被往后推了五码之后才越过移动的扶手,跳进另一边通道。
现在我方向是对了,但是自动通道上挤满了人,他们都站着不动,对于橡胶地板的龟速似乎很满意,而且都三个三个并排站,根本挤不过去。于是我跳上狭窄的扶手,好像在表演高空走钢索一样,但是我无法平衡,只好用爬的,结果又往右边重重摔了下去,这下我又往反方向推进了五码才挣扎站起来。我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看到玻璃墙另一边的茉莉被人潮挤往行李提领区,萝丝可跟芬雷则在我后方远处。我正往相反的方向慢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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