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蓝调
「我们来拿格雷的东西。」我说。
比较年轻那个摇摇头。
「朋友,我可不能给你。」他说。
他走过来把钥匙拿走,走到萝丝可身边,把钥匙放在她的手心里。
「这样就可以啦。」他说,「格雷老先生交代的,不能给任何人,只能给他的朋友萝丝可小姐。」
他又把钥匙拿走,退回水槽边,弯腰用钥匙开启一个嵌在水槽下方的桃木窄抽屉,拿出三个档案。每个档案看起来都很厚,放在牛皮纸袋里。他给我、萝丝可与芬雷各一个档案,然后比个手势叫他的合伙人跟他一起往里面走,让我们单独留下来。萝丝可坐在窗边那张有衬套的板凳上,芬雷跟我顺势找一张理发椅坐下,把脚放在金属踏板上,开始读档案。
※※※
我的档案是一迭厚厚的警方纪录。全都是影印过后又传真过来的,等于经过了两次模糊处理,但文字依稀可以辨识。这个档案是由纽奥良警局重案组第十五分队,詹姆士.史匹伦萨警探所建立。八年前,史匹伦萨曾经负责侦办一个凶杀案,此后又陆续负责了七个凶杀案。最后他手头的案子居然涉及了八条人命,但是都没有破案,半个都没有,简直失败透了。
但是他办案非常卖命,调查得非常仔细,不辞辛劳。第一个受害者是一家纺织厂的老板,他是个专家,正在参与研发某种制作棉布的新化学配方。第二个受害者是第一位受害者厂里的领班,当时他已经离办厂,正打算募集创业基金,自立门户。
接下来六位受害者都是政府官员,而且都是环保署纽奥良办事处的员工,正在查一件案子。那案子是关于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的污染问题,鱼类大量暴毙,污染源须从三角洲往上追溯两百五十英里,有一家位于密西西比州的纺织原料处理厂将化学废弃物排入河流中,氢氧化钠、次氯酸钠以及氯等物质混进河水中,变成一种致命的酸性混合液体。
史匹伦萨的第二个方式走传统路线──查出谁能从中获利。没有多久,他就勾勒出案子的全貌,那家密西西比州的纺织原料处理厂嫌疑最大。死掉的八个人对处理厂都有威胁:前两者是商业竞争的对手,其他六个人则曾经放话要让处理厂关门大吉。史匹伦萨把处理厂的老板揪了出来,对他进行了一年的密集调查,我手里的文件就是调查过程留下的口供,而且史匹伦萨还把联邦调查局跟国税局给扯了进来,翻遍了每个户头里的每一分钱,如果有哪一笔现金支出无法说明用途,可能就是付给了逍遥法外的杀手。
经过一年调查,没有任何结果。在调查过程中,史匹伦萨还发现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史匹伦萨深信,处理厂老板杀了自己的老婆,而且断定他老婆是被活活打死的。那家伙后来再婚,史匹伦萨还特地用传真对当地警局提出警告。那家伙的独子是个疯子,在史匹伦萨眼里是个比他老爸还糟糕的浑球,铁石心肠的疯子。处理厂老板处处包庇自己的儿子,掩护他,出事就用钱解决,那小子在十几个精神病院都曾有就医纪录。
但是没有一件事能把他定罪,纽奥良的联邦调查局对这案子也失去了兴趣,史匹伦萨只能以结案收场,把一切都忘掉,直到乔治亚州穷乡僻壤的一个老探长用传真跟他联络,问他有关克林纳家族的事情。
芬雷阖起他手上的档案,把他的椅子转过来面对我。
「克林纳基金会是个幌子。」他说,「彻头彻尾的幌子,他们用基金会来挂羊头卖狗肉,证据都在这里,格雷调查得一清二楚,每一笔帐都清查过了。基金会每年花费几百万,但是账面的收入却是零,一毛钱也没有。」
他从档案里抽出一张表格,靠过来拿给我。那是记载收支状况的表格,基金会的花费都写在上面。
「看到了吗?」他说,「真不可思议,他们居然花那么多钱。」
我看着那张纸,表格里面登载了巨大的数额,我点点头。
「恐怕不只这些。」我说,「我在这里待了五天,对吧?之前我花了半年时间游走美国各地,更早之前则是在世界各地驻扎。到目前为止,马格瑞夫是我看过最干净、保养得最好、花木最整齐的地方,就算国防部五角大厦或者白宫也没被这样照顾过。相信我,我去过那里。马格瑞夫的一砖一瓦都是全新的或者被翻修得像新的,找不到一丝缺点,完美到让人感到害怕,想想看要花多少钱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点点头。
「而且马格瑞夫是个怪地方。」我说,「大部分时间这里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了,整个镇上可说没有任何商业活动,也没有任何其他活动,更没有半个人在赚钱。」
他一脸茫然地看我,不懂我说的话。
「你想想看。」我说,「以安诺餐厅为例,整家店都是新的,新得发亮,用餐时的最佳去处,但是却没有半个顾客上门。我去过好几次了,店里总是小猫两三只,女服务生的人数还比顾客多。安诺到底怎么缴纳他的账单?还有日常开销跟贷款?这镇上每家店的情形都一样。你看过川流不息的顾客在任何一家店进出吗?」
芬雷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这发廊也是一样。」我说,「我在礼拜天跟礼拜二早上各来过一次,那老家伙说我来的这两次之间,四十八小时之内他们居然没有任何顾客上门。」
接下来我暂时不开口,想一想那老家伙还说了些什么。我发现必须重新评估那浑身橘皮的老家伙所说的话。
「那位老理发匠。」我说,「他跟我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本来我以为他疯了。我问他,如果没有顾客,你们怎么过日子。他说他们不需要顾客就可以过日子,因为克林纳基金会给的钱就够了。所以我又问,什么钱?他说他们会固定给一千块,所有的商家都拿得到。所以我想那应该是某种一年一千块的商业补贴,对不对?」
芬雷点点头,似乎觉得很合理。
「我只是跟他闲聊。」我说,「就像你坐上发廊的椅子也会跟人聊天。所以我就说,一年一千块是还不错,但那根本就像塞牙缝一样,是不是?你知道接下来他跟我说什么?」
他摇摇头,等待我的答案。我专心回想,想要一字不差地转述那老家伙的话,我想要看看芬雷会不会跟我一样,不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他跟我说的时候好像是个天大的秘密。」我说,「光是提起这件事就好像让他很为难。他低声跟我说,其实不该告诉我的,但是他愿意讲,因为我认识他姊。」
「你认识他姊啊?」芬雷一脸讶异地问我。
「没有啦。」我说,「他搞混了。礼拜天我问他有关瞎子布莱克的事情,你知道,就是那位很久以前的吉他手。他说他姊六十年前就认识他了。就因为这样,他搞混了,以为我认识他姊。」
「那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说。
「他说不是一年一千块。」我说,「是一个礼拜一千块。」
「一个礼拜一千块?」芬雷说,「一个礼拜?会不会太扯?」
「我不知道。」我说,「当时我还以为那老家伙疯了,但是现在,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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