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童子:三岛屋奇异百物语参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可就惨不忍睹了。
「在店门前打扫的童工,一见到伯父,便大呼小叫地跑走,一大群人旋即蜂拥而出。」现场顿时陷入剑拔弩张的局面。
——权次郎,你居然还活着!
——真是难缠的家伙。莫非你是从阴间返回阳世的亡灵?
那群面无血色,步步逼近的男人,不光生气,还明显流露怯色。
「伯父极力向他们解释:『请等一下,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你们认错人了。』对方置若罔闻,一拥而上,将他拖到店后方拳打脚踢。」他们似乎都是厨师或仆佣,个个孔武有力。可能是气得失去理智,下手毫不留情。春一惨遭围殴之际,挥拳的那些男人,不断痛骂这张脸的主人权次郎,听起来就像悲鸣。
「一阵喧闹后,老板和老板娘赶到。但两人一看到伯父的脸,都吓得腿软。」老板面如白蜡,僵立原地,老板娘则是缩起身子,簌簌发抖,念起阿弥陀佛。对不起,权次郎。对不起、对不起,我求你了,请你安心成佛吧。
这道声音破坏现场的氛围,那些男子顿时失去气势,春一终于能喘口气。他被打得眼皮破裂,鲜血直流,看不清眼前景物,连站都站不稳。
——尽管不晓得缘由,但你们弄错人了。我不认识权次郎。
我只是长得像他,春一仅能如此解释。
——你真的不是权次郎?
——这里是料理店,你们是厨师吧?权次郎可能也是厨师,但我打出生到现在,连一根白萝卜都没切过。我没骗人,不信的话,我拿菜刀给你们看。我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
那些男子不禁怯缩,面面相觑。脸色惨白的老板走上前,蹲在春一身边。他双眼隐隐生辉,对春一说道:
——的确,虽然长得很像,但他不是权次郎。你们看他的手。
「此时,伯父感到气血直冲面门。」
之前从没发生这种情况,但春一马上明白不太妙。
——就当一切没发生过吧,我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春一硬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想迈步离去,双膝却发软。
——不好意思,借我扶一下。我想到外面,请让我离开吧。
春一的额头冒汗,掺杂着血水流下。他冒的是冷汗,但脸部发烫,全身炽热犹如火烧。他差点就要握紧拳头,仍极力忍住。
「大概是伯父的举止带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氛,尽管是一时冲动,那些男人还是对自己的作为感到害怕。于是,他们让伯父扶着肩膀,半搀半拖地将他带出店外。」——这样就行了。你们不用管我,我会自行离开。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权次郎确实已死,用不着担心。
春一临走前留下的话着实怪异,却对料理店的男人发挥了效用。他们个个都像附身的恶灵退散,争先离开。
——然后,我就踉踉跄跄地回来。
「好不容易才逃离那里呢。」
「是啊,的确逃离了。不过,伯父并不是逃离料理店的那群男人。」而是逃离亡者的愤怒。
「遭到拳打脚踢及辱骂时,伯父感受到亡者权次郎的愤怒。被附身的脸歪曲,那股恨意传遍他全身。」料理店老板靠近时,那股恨意像一阵大浪,紧紧包覆春一。甚至有种冲动,想伸手掐住老板的脖子,一把扭断。
先前提到「这样不行」,指的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阿近听得直眨眼。
「名叫权次郎的亡者,想向杀害他的料理店那群人报仇。所以,春一一早起床,便不断受到他的催促。」真是吓坏我了——春一搔头苦笑。
「伯父一本正经地说,死人也会想报复,这一点得牢记在心。」三藏要请大夫来,遭到春一拦阻。他仅用止血药和贴布疗伤。幸好没骨折,但整整花了十天才得以正常行走。
「尽管如此,他仍坚持不肯离开仓库。我父母一再劝他,至少铺一床舒适些的棉被、添一个火盆吧,他始终不肯点头。」后来是阿末哭着恳求,他勉强接受。
——之前让妳看到可怕的景象,我对妳有亏欠。
之后,阿末便常到仓库探望伯父。
「我当然也觉得可怕,但又觉得伯父可怜……不,应该说我明明只是个小鬼,却自以为是。」受伤变得虚弱,或许是件好事。春一嘴上还是会说难听话,像是「别来这里」、「我讨厌小孩」之类,其实不是真的想赶阿末走。
约莫是感受到阿末的担心,在春一疗伤时,两人稍稍敞开心房。
「大雪」的下一个节气日是「冬至」。可能是刚受过重伤,这天阿末起了个早,到仓库去探望春一时,他还在仓库里。
「伯父满脸皱纹,变成气质出众的老先生。」
——伯父,今天也要外出吗?
春一抚摸自己的脸,侧着头问道:
——我现在是什么脸?
——老爷爷的脸。
——样子可怕吗?
——不,一点都不会。
这样啊——春一低语,往前挺出下巴,笑着说这是个马面爷爷。这个老爷爷的脸,下巴特别长。
——老爷爷想去哪里?
——这个嘛,还不知道。
——老爷爷,今天是冬至,得吃炖南瓜、泡柚子澡。您就别出去,待在屋里吧。
——这怎么行,我没时间再磨蹭下去。
阿末心想,伯父的话真奇怪。明明他的肺病痊愈,身上的重伤也都治好了啊。
——为什么?
春一没回答。
——不管怎样,我想先去之前那家料理店瞧瞧。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何那个叫权次郎的男人会死?
可能是店里的人合力杀害他。
——我想多了解一下内幕。白白挨揍,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如果能知道详情,也算得上是对死者的供养。
「伯父就这样出门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时,该怎么说……」感觉他像风一吹就会被吹跑。
「他重伤初愈,神色憔悴,实在教人担心。」
不知是以前完全不当一回事,还是不曾想过,所以无从比较。
「不过,从那之后,我不时会看到伯父在家中工作,或坐在缘廊休息。我总会想,他果然并未完全康复,面容依旧憔悴,没能恢复原貌。」阿末描述的口吻,像在犹豫该如何安排故事的先后顺序,略带停顿。
「当时的我,不懂怎么清楚表达心中的感受。」阿近默默颔首。
「此事暂且不提。『冬至』那天,伯父在傍晚前回到仓库。」阿末询问他情况。
——两边都白忙一场。
春一笑着应道。今天老爷爷的亲人没见着,而权次郎的死亡经过也没查出。
——权次郎先生不是和同伴打架吗?
——瞧妳说得好像很清楚内情。
不过,应该没错——春一回道。
——恐怕是发生过内哄。权次郎不是长得不讨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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