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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黑鸟

作者:[日]伊坂幸太郎 时间:2023-01-14 22:47:02 标签:[日]伊坂幸太郎

  “为什么?”我只挤得出这句话。

  “废话,当然是害怕啊。还用问吗?”茧美大声应道,口水四处飞溅,“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会害怕知道检查结果而不敢去医院,总要拖到来不及救才甘心。”

  “确定是癌症吗?”茧美的话我只当没听见,径自问神田那美子。

  “还没。”她摇摇头,“现下在等精密检查的报告,所以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八成是恶性的。”茧美的语气里,有股足以实现不幸预感的强势。

  然而,我依旧充耳不闻。对可能罹癌而恐惧不已的人,竟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一般情况下,在场的人都会勃然大怒,并要茧美道歉吧?冒出如此欠骂的发言,当然该狠狠骂她一顿。但是,与茧美相处愈久,愈觉得骂她根本毫无意义。即使气到抓住她破口大吼,她受到打击的可能性也非常低,因为她精神及肉体的构造皆异于常人。而且,她这种伤害他人内心的举动,基本上已无关道德善恶。好比一大群蚂蚁袭击一只青蛙,把牠肢解运回巢里当粮食,看在我们眼里会觉得残忍,但站在蚂蚁的立场,这只是“生存的必需”。又好比遭虎头蜂螫伤,严重时甚至会丧命,可是狠毒归狠毒,人们却无法指责虎头蜂。茧美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行举止,也是同样的道理。不过坦白讲,若不强迫自己这么想,我的心脏实在撑不下去。

  “那叫‘乳房摄影’①吗?”我抱着一丝希望问神田那美子。若她指的检查是这项,表示仍在乳癌筛检的早期阶段。

  ①乳房摄影(Mammography),利用低剂量的X光和高对比度、高解析底片将乳房做最好的显影,能侦测各种乳房肿瘤、囊肿等病灶,有助于早期发现乳癌,并降低其死亡率。

  “不是,那个已经做过。”果然,她在否定对方的话语时,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第一次是照超音波再触诊,而后医师便要我进一步检查。嗯,因为硬块很明显,详细确认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后呢?”

  “第二次检查一样先照超音波,接着追加乳房摄影。一彦君,你晓得吗?照那个的时候会用力压迫乳房,实在不太好受。”

  “呃,我不清楚详细过程。”

  “当天就知道检查的结果,医师说我的乳房确实有点异状。也是啦,毕竟真的有怪东西。”

  即便她是笑着讲这段话,我却完全笑不出来。听医师告知乳房摄影检查结果的她,绝对没办法轻松说出“也是啦”。她肯定非常不安、非常害怕,就和我小时候担心迟迟未归的母亲而不断开关门查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状态一模一样。我想让自己安心,于是逐一打开每扇门,试图寻找能拯救自己的东西,不料却什么都没有。紧紧闭上眼,为什么……为什么我那时没能陪在她身边?

  “所以,医生就提议做生检。”

  “深检?是精密检查的意思吗?”我问。

  “生检啦。就是组织切片检查,对吧?”茧美边说手边比画,宛如正解剖人体的外星人。那模样简直像在表示“这种手术我早干过好几百次”。

  “那真是吓我一大跳。”神田那美子睁圆双眼道:“医师让我躺下,打了麻醉后说:‘这东西有点那个,你可能会吓到。’我还在纳闷,医师便拿起一个超大的针筒,几乎和挤心太①条的长筒一样大。”

  ①原文“ところてん”,汉字为“心太”,类似寒天的一种海藻抽出物。日本人常使用前端开网状的木筒以挤出方式制作心太条,加黑糖水当甜点食用。

  “该不会直接剌进去吧?”

  “没错。同锥子般粗的针头直直剌进胸部,接着,类似弹簧的机关‘磅’地一声就把乳房组织吸入针筒。”

  “噫……”我忍不住发出惨叫,抚着胸前。

  “由于打过麻醉,其实不会痛。只是,乳房组织被吸出时,身体因反作用力‘咚’地猛弹一下,真是吓坏我。”

  不知怎地,听完这段叙述,茧美仅盘着胳膊摇摇头,“好精采的检查。”她似乎颇为感动,“‘这东西有点那个’,医师的说明也相当精采。”

  “报告啥时会出来?”

  “约需两个星期,医师要我方便时过去一趟。”神田那美子瞄墙上的月历一眼,“刚好明天就满两星期,可是我得上班,所以打算后天去听报告。”

  “是喔?”

  “没问题的。”她安抚慌张的我:“我已不再害怕。而且,这次会做筛检,也算托一彦君的福。”

  “为何是托我的福?”难不成我做了什么?

  “为何是托这家伙的福?”茧美也皱起眉头。

  “好一段时间联络不上你,我便忍不住胡思乱想,像是‘你啥时会打来’、‘到底上哪去’之类的,却愈想愈难受。于是我思索着,干脆趁空去做乳癌筛检,说不订专心为病痛担忧就能忘记你。瞧,面临危机之际,一些烦恼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对吧?”

  “喂,人家说跟你分手算是无足轻重耶。”茧美语气十分愉悦,“不过,这样未免太无趣。你能不能痛苦一点?和一彦小朋友分手,应该还是很不好受吧?”

  神田那美子没回应,像强忍泪水摆出笑容,也像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而皱起脸。

  我问她是在哪里检查的,她报出一家离公寓不远的综合医院,接着露出微笑:“就在那家耳鼻喉科旁边。”

  “喔喔,”我想起和她初识的情景,怀念与苦涩同时涌上心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得了中耳炎,谁能料到过没几年,她竟笼罩在罹癌的恐惧之中。“万分之一的那家。”

  “不过,我们还是不晓得全国究竟有多少个耳鼻喉科医师。”她说。

  “你推算出的数字应该八九不离十。”

  “假设每年……一年有四万人发现自己罹患乳癌……”

  “四万”感觉相当多。

  “据说二十到三十五岁的患者约占百分之三,换句话说,每年大概有一千名年轻女子确认罹患乳癌。虽然不确定在筛检阶段有多少人接受组织切片检查,不过粗略想象,搞不好每年都有一万人左右,心情和此刻的我是一样的。”

  我烦恼着该怎么回应。“一万人”这个数字确实很庞大,但对我而言,此刻眼前的这个人、神田那美子心中的不安,才是最要紧的。人的存在根本与统计或机率无关,那就是“一个人”啊。

  “对不起。”明知不能道歉,我还是忍不住道歉。

  “我很想和一彦君分享装有弹簧装置的针筒穿剌检查多么惊人,于是上网搜索一下,找到那个检查的名称。”

  “叫什么?”

  “‘弹簧粗针切片检查’。你不觉得这名字取得太直接吗?弹簧粗针,听着好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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