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姐。”老人弓着腰，将外层玻璃上的污点仔细擦去，才兀然发现来人。虽是突然，却不见其有丝毫慌乱。老人从容地整了整褶皱的衬衫，继而腰背微屈，动作依旧标准化一，屈身的弧度却是比初次见面愈发大了几分。“您请。”

　　穆溪微微颔首，随着管家的动作进了门廊，顶上与之前不同的柔光令人舒服了不少。抬首望了望尤为安静的楼阁，心下划过丝了然，“陈先生今日不在府上?”

　　“是的。”管家点了点头，将人引到宽阔的客厅，请人坐定，又蹙着眉将桌上多余的抹布收起，才继续解释道，“老爷这些日子精神都不太好，休息了两日也放不下手头的工作，今天一早就回镇里工作了。您今日——是来找老爷的?”

　　穆溪摇了摇头，继而微微一笑，道：“我今天来，是想来了解一下陈小姐生前的一些信息，不知是不是方便?”

　　“无碍，”管家说着，眼神冲着端着茶走上前的妇人轻轻一瞟，看着茶杯安稳地摆在桌上，才面色稍霁，道，“老爷吩咐过，您有什么要求我们照办便是。”

　　穆溪轻声道了谢，看着妇人慌忙地在老人耳旁小声说了几句后，老人骤然板起的面孔，眉头微挑，却不做声。

　　“跟小姐有关的事物都摆在这儿的客厅，和楼上的房间里，您可以随意走动，失礼了。”言罢，管家面色一正，转身后的步履略显仓促。

　　穆溪看着老人匆匆走出门，还不忘轻轻合上门页，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视线。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晃了晃，杯中淡红的茶水也沿着杯壁转了几个来回，面上不由露出丝讥讽的神情——市面上价值不菲的红茶，家底不薄啊……

　　穆溪静坐了片刻，久久不见任何人的踪影，有些无趣地抿了抿嘴，才伸手将空了的杯身倒置，轻轻站起身。步伐略缓地围着整个大厅转了一圈，确认之前的观察没有遗漏，才将视线转移到了灯光有些黯淡的楼上。

　　拾级而上，厚重的地毯掩盖了靴底与地面的碰撞声，室内一瞬的静寂。唯有这时，穆溪才算真正将整个建筑的内部结构观察彻底。高层外沿的走廊整个呈半“回”字状，最外沿三个房间并排，两边两条走道深入，深处过道并列排布四间房，左手角落那间正是那天见过的书房。路过一间间紧闭的房门，穆溪脚下的步子忽地顿了顿，房间在右，门扉半掩——

　　男人略显懒散地将半身靠在桌沿，单手撑着下巴，一手持着一条红绳坠着的玉坠，视线微微远飘。艳红的光线透过玻璃洒进屋内，映了男人半张面孔，一时间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穆溪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半晌，面上忽地出现丝恍悟的神情——难怪陈小姐这么喜欢了。

　　男人似是有所感觉，兀地转回了头。看着来人明显有些怔愣，眉宇间却依旧从容，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拉出了身旁的木椅，才道：“请进吧。”

　　穆溪错愕地挑了眉，随即迎着男人笑意的眼神从容入座，继而微微颔首，“打扰了。”

　　“不必那么客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男人轻轻笑道，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尴尬，“那日我情绪不佳，冲撞了令弟，还请穆小姐见谅。”

　　“人之常情，家弟能理解，张先生不必自责。”穆溪唇角轻勾，将话头轻轻带过，“今天我来，是想问张先生几个问题。”

　　张谦微微颔首，将玉坠妥当地收入胸口的袋中，眉宇间流露出认真的情绪，“你问吧。”

　　将对方的动作收入眼底，视线在玉坠的位置上微微一顿，穆溪才笑着道：“只是一些常规问题，张先生不必紧张。陈小姐平日里性格如何?”

　　“她脾气很好，”张谦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神情中又多了几分无奈，“有时候有点任性，得顺着她来才行。”

　　“那平日陈小姐有与人有过积怨吗?或者说是争执。”

　　张谦眉眼半垂，笑容忽地多了几分苦涩，“她哪会与人积怨啊，这么傻……”

　　穆溪定定地盯着男人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语气中兀地带了丝感慨，“张先生与陈小姐的感情很好。”

　　穆溪见着男人只是笑笑，却不接话，便继续开口道:“听闻，张先生有个妹妹?”

　　张谦神情微僵，复抬眸时，一双黑眸中多了分深意，“是的。”

　　“我本就是这个小镇上出去的，”男人说着抿了抿唇，面上的笑意淡了少许，“我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为了出人头地，我毅然去了京都。没想到几年后学成归来，却是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穆溪凤眼微微一眯，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我记得——令妹是失踪了吧?”

　　“是啊，失踪了……”语意未尽，张谦自嘲地笑了笑，放置膝盖上的手攥得发白，“只是现在这社会，我又有几分把握她会没事呢……”

　　“令妹失踪的原因，你是否清楚?”

　　“是一时失足被卷进了流沙，不是吗?”男人面色有些难看，看着穆溪的眼神多了几分严肃，“穆小姐可否换个话题?总令人想起伤心的往事，似乎有失妥当。”

　　“好，”穆溪爽快地点点头，也不多纠缠。将双手交叠，在上的指尖轻轻叩着手背，“那能否问一下张先生，案发当天，陈小姐是几时出的门?”

　　“是那天傍晚出的门，说是有要事要办，不会回来过夜。”

　　“在案发的时候，也就是四天前的午夜，你在哪里?”穆溪眉眼微弯，眸光微微锐利。

　　“当时我在房间里熟睡，那个时间也没有人替我作证。”张谦面色微微发白，嘴角的弧度也僵硬了几分，“穆小姐现在是认为我有嫌疑?”

　　“在真正的凶手没有被抓获之前，每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有嫌疑。”穆溪微微一笑，将男人略显尖锐的问题轻轻掠过。随即轻轻站起身，随手将椅子放回原位，语气和缓，“我想我已经没有问题了，多谢张先生的合作。”

　　男人微微垂眸，骤然平静下来的面容有些令人看不透。待到人走到门口，男人的嘴角忽的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我们会再见面的，穆小姐。”

　　脚步轻顿，目光与男人满含深意的视线触过，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但愿，不要见的好。

　　☆、09

　　“我让你说!东西藏哪了!”伴着“嘭”的一声巨响，嘶吼到尽撕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密闭的空间内。

　　王莽一把扯开身上紧绷的外套，随手丢向一旁的角落。军绿的外套“啪”的一声撞到黑色隔音墙上，皱成一团堆在地上。肥硕的大手胡乱抹去了满脸油腻的汗水，单手一把拎起倒在地上的男人的领口，犹如拿着破布袋般使劲晃了晃，随即猛的一把拽到面前，满面的横肉因神情的狰狞堆叠在一起，“我让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