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
“是哦?”
“像他这种卧底警察仰赖的是假身份,他们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被人发现,没人知道他们的家人是谁,可是只要有正确的密码,警察数据库里什么都找得到。比如说,如果你在欧克林受人信任,你就会有密码。可是我们该怎么警告他呢?”
我不假思索便回答说:“撞死他的小孩?”
老头子面色一沉:“古斯托,我们不是禽兽。”
“抱歉。”
“再说,他根本没有小孩。”他发出嘎嘎的笑声,“但他有个妹妹,说不定只是个养妹。”
我点了点头。我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谎。
“我们跟他说,他妹妹会遭到强暴,再被杀死。可是我看错了他。他不去想他必须保护亲人,却发动攻击,单枪匹马、孤注一掷的攻击。昨天晚上他成功侵入这里,出乎我们的意料。他可能很爱这个妹妹吧。他还带了枪。我下到地下室,他跟了过去,后来他就死了。”老头子侧过了头,“他是怎么死的呢?”
“他的嘴巴有水冒出来,淹死的?”
“正确,不过是在哪里淹死的?”
“他是从大湖之类的地方被捞起来,再送来这里?”
“不对。他闯进这里,结果却淹死了。所以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动动脑筋!”他恶狠狠地说,“你想活命,就必须动脑筋,从你看见的事物中归纳出结论。这就是现实人生。”
“好啦好啦,”我试着动动脑筋,“那个地下室其实不是地下室,而是一条隧道。”
老头子交抱双臂:“然后呢?”
“它比这栋房子还要长,出口可能在野外。”
“可是?”
“可是你说过隔壁房子也是你的,所以隧道可能通到那里。”
老头子露出满意的微笑:“猜猜看隧道有多老吧。”
“很老,墙上都是青苔。”
“那是水藻。当年反抗军对这栋房子发动四次攻击之后,盖世太保首领莱因哈德就下令挖掘这条隧道,也成功阻止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每天下午,莱因哈德回到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这栋房子的大门,打开电灯,然后就穿过隧道,到隔壁他真正居住的房子里,而众所周知住在隔壁的德军中尉就过来这里。这个中尉会在这栋房子里走动,穿着跟莱茵哈德一样的制服,窗户通常都会关上。”
“他是个诱饵。”
“没错。”
“这关我什么事?”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真实人生是什么样子,古斯托。这个国家的人多半都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生存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我告诉你这些事是想跟你说我信任你。”
他用非常认真的眼神看着我,表示他说的这番话非常重要。我假装我明白了,但其实我只想回家,说不定他也看得出来。
“很高兴见到你,古斯托。安德烈会载你们两个回家。”
途中车子经过一所大学,校园里想必有个学生摇滚乐团正在户外舞台上表演,暴烈的吉他声传进我们的耳朵里。布林登路上有无数年轻人朝我们的方向走来,脸上洋溢着笑意,充满希望,仿佛有人承诺他们一个光明未来似的。
“那是什么?”欧雷克问道,他依然蒙着眼罩。
“那个啊,”我说,“是不真实的人生。”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淹死的?”哈利问道。
“不知道。”欧雷克说,他的脚抖得更加厉害,整个身体都在颤动。
“好吧,所以你被蒙住眼睛,那说说你们坐车回来的路上你记得什么或听见什么,比方说你下车的时候有没有听见火车或电车的声音?”
“没有,我们到的时候正在下雨,所以我听见的都是雨声。”
“大雨还是小雨?”
“小雨。下车的时候我几乎没感觉到下雨,可是我听见了雨声。”
“好,小雨通常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说不定是因为雨打在树叶上?”
“有可能。”
“你走向大门的时候脚底下踩的是什么?人行道?石板路?草地?”
“碎石路吧,我想。对,我听见了嘎吱声,所以我才知道彼得站在哪里。他体重最重,所以发出的声音最大。”
“很好。门前有台阶吗?”
“有。”
“台阶有几级?”
欧雷克呻吟了一声。
“好吧,”哈利说,“你走到门前的时候还在下雨吗?”
“对,当然。”
“我的意思是说,雨水有没有落在你的头发上?”
“有。”
“所以没有门廊之类的结构。”
“你打算搜索全奥斯陆没有门廊的房子?”
“这个嘛,奥斯陆不同地区的房子建于不同时期,所以会有一些共同的特色。”
“附近没有电车经过,门前有碎石路和台阶又没有门廊的木造房屋,是什么时期建造的?”
“你的口气好像警察署长,”哈利说,但欧雷克连笑都没笑,效果不如预期,“你们离开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见附近有什么声音?”
“比方说?”
“比方说行人穿越人行横道的哔哔声。”
“没有,没听见那种声音,可是我听见了音乐声。”
“是录音的还是现场的?”
“我想应该是现场的,打击乐器的声音很清楚,还能听见吉他的声音,随风飘送。”
“听起来像是现场演奏,你的记性很好。”
“我会记得是因为他们演奏的是你的歌。”
“我的歌?”
“你那些CD里的一首歌。我会记得是因为古斯托说那不是真实的人生,他一定是听见他们唱的歌词,所以才下意识地那样说。”
“哪句歌词?”
“好像是跟做梦有关,我忘了,可是你以前常放那首歌。”
“仔细想想,欧雷克,这很重要。”
欧雷克看着哈利,他的脚停止抖动。他闭上眼睛,试着哼出旋律:“他只是一直做大头梦……”他睁开眼睛,涨红了脸,“有点像这样。”
哈利也哼了一遍,但摇了摇头。
“抱歉,”欧雷克说,“我不是很确定,我只听见几秒钟而已。”
“没关系,”哈利说,拍了拍欧雷克的肩膀,“告诉我摩托帮俱乐部发生什么事吧。”
欧雷克的脚再度开始抖动,他深深吸了两大口气。他学过在起跑线上蹲下之前要先做这个动作。接着他开始述说事发经过。
说完之后,哈利静坐良久,只是不断搓揉颈背:“所以你们把一个人钻死了?”
“不是我们,是那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