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
老人发出咯咯笑声,嘴角冒出红色泡泡:“铁刀,哈利。杀了我不算杀人……我早就跟死人没两样了,我保证你不会因此下地狱。我会跟地狱的守门人说,不要把你拉进去。”
“我不是害怕下地狱,”哈利把湿了的骆驼香烟放进大衣口袋,“我只是警察,我们的工作是把罪犯绳之以法。”
老人咳嗽,泡泡破了:“少来了,哈利,你的警徽是塑料做的。我是病人,法官只会给我囚室、亲吻、拥抱和吗啡而已。我犯下那么多起杀人命案。我把竞争对手吊在桥上;我连手下也杀,例如我们用砖头对付的那个机长;还有警察,那个贝雷哥。我派安德烈和彼得去你房间除掉你和楚斯·班森,你知道为什么吗?是为了要布置得像是你们开枪杀了彼此,还会留下枪支做证据。快点,哈利。”
哈利在床单上擦了擦刀身:“你为什么要杀班森?再怎么说他都是为你工作。”
鲁道夫侧过身子,呼吸似乎顺畅了点,他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后才开口回答:“他背着我去摩托帮俱乐部,想偷一大批海洛因,那些海洛因虽然不是我的,但我一发现手下的烧毁者这么贪婪,就知道此人不可信任,况且他知道太多,足以毁了我。这所有因素加起来,风险就变得太高,像我这样一个生意人,总是得去除风险,哈利。我们发现那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可以同时除掉你和班森。感到恨意了吗,哈利?我差点就杀了你儿子。”
哈利在门口停下脚步:“古斯托是谁杀的?”
“‘恨意’这篇福音就是人类的生存法则,跟着恨意走,哈利。”
“谁是你在警界和市议会的联络人?”
“如果我跟你说,你会帮我了断吗?”
哈利看着他,迅速点了点头,希望欺骗之意没有那么明显。
“你靠近一点。”老人低声说。
哈利弯下腰去。突然老人犹如硬爪的手抓住哈利的翻领,把他拉近,在他耳边发出磨刀石般细细的喘息声。
“哈利,你知道我付钱找人去担下谋杀古斯托的罪,如果你以为那是因为欧雷克被拘留在一个秘密地点,所以我杀不了他,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在警界的联络人能够取得证人保护计划,要在那里刺死欧雷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只是改变心意而已。我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容易……”
哈利试图拉开老人的手,但他抓得死紧。
“我要把他倒吊起来,在他头上罩上塑料袋,透明的塑料袋,”老人话音低沉,“再把水从他脚上倒下,让水顺着身体流进塑料袋。我要把这整个过程拍下来,连声音一起,这样就可以听见他发出的惨叫声。事后我会把视频寄给你看。你如果放过我,我一定会这么做。警方很快就会释放我,哈利,因为他们缺乏证据。然后我会找到欧雷克,我发誓我一定会……你就等着DVD寄到你的信箱里吧。”
哈利本能地手一挥,感觉刀身没入,再深深往内插,然后转动。他听见老人倒抽一口凉气。哈利的手继续转动,他闭上眼睛,感觉肠子和器官搅动,破裂,彻底翻转。最后他听见老人放声尖叫,但其实那是他自己的尖叫声。
42
哈利被脸庞旁边的阳光唤醒,或者唤醒他的是声音?
他小心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眼中看见客厅窗户和蓝色天际,但没听见声音,至少现在还没有。
他在满是烟味的沙发上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他离开老人的房间后,返回自己房间,冷静地收拾帆布行李箱,再从后楼梯离开旅馆,搭出租车前往一个绝对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那就是斯蒂格·尼伯克在奥普索乡的老家。看来在他离开之后,没人进过那栋屋子。他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遍厨房和浴室的抽屉,最后终于找到止痛药。他服下四颗药,洗去老人在他手上留下的血迹,然后去地下室看斯蒂格做出决定没。
他做了决定。
哈利回到一楼,脱下衣服挂在浴室晾干,找出一条毯子,躺到沙发上,脑子还来不及胡思乱想就已沉沉睡去。
醒来后他走进厨房,拿了两颗止痛药,用开水吞下。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头有很多美食,显然斯蒂格让伊莲娜吃得很好。昨天的反胃感又出现了,他知道自己无法进食,便回到客厅。他昨天已经在客厅看见酒柜,但只是对它敬而远之,径直去沙发上睡觉。
他打开酒柜门,见里头空空如也,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翻寻口袋,找寻那只廉价戒指,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
刚才他觉得有声音把他吵醒,果然没错。
他走到打开的地下室门前,侧耳倾听。这是爵士乐手乔·扎维努(Joe Zawinul)的乐曲吗?他走下楼梯,来到储藏室门前,朝铁丝网内望去。斯蒂格正慢慢转动,宛如无重力状态下的航天员。哈利心想,难道斯蒂格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可以产生有如螺旋桨般的功用?手机铃声是天气预报乐队的《钯金属》(Palladium)这首曲子的四个……不对,是三个音符,听起来宛如来自冥界的电话。哈利从斯蒂格身上拿出手机时就是这么想的:斯蒂格打电话来找我。
哈利看了看屏幕显示的号码,按下接听键,听出镭医院前台接待员的声音:“斯蒂格!哈啰!你在吗?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们到处在找你,斯蒂格。你在哪里?有一个会议你应该来参加,不对,不是一个,是好几个。我们都很担心。马丁去你家找过你,可是你不在。斯蒂格?”
哈利挂上电话,把手机放进自己口袋。他需要这部手机,玛蒂娜的手机在隧道里泡水坏了。
他从厨房搬了张椅子,坐到阳台上,让晨光洒在脸上,拿出那包烟,将愚蠢的黑色香烟放进嘴里点燃。反正就凑合着抽吧。他拨打熟悉的号码。
“我是萝凯。”
“嗨,是我。”
“哈利?我不认得你的号码。”
“我换了一部新手机。”
“哦,听见你的声音真开心,一切都顺利吗?”
“对,”哈利说,听见她愉悦的语气不禁嘴角上扬,“一切都顺利。”
“那里热不热?”
“很热,太阳很大,我正要吃早餐。”
“早餐?那里现在不是大概四点吗?”
“我有时差,”哈利说,“在飞机上睡不着。我在素坤逸路上找了一家很棒的酒店。”
“你不知道我多想再见到你,哈利。”
“我……”
“不,等一等,哈利,我是说真的。我整晚没睡都在想这件事。这个决定绝对是正确的,也就是说,如果它是正确的我们就会发现。而且这也正是它为什么正确,因为我们会自己搞清楚。哦,想想看那时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么样,哈利。”
“萝凯……”
“我爱你,哈利。我爱你。听见了吗?你能听见这句话有多么平淡、别扭、多了不起吗?你必须打从心底说出这句话才说得出这种感觉,就跟要穿上大红色洋装的心情一样。我爱你。这样说会不会有点太过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