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飞靶
“是的,”我冒险说,“你现在在哪里?”
“当然在‘钢琴’啦。”
“拉尔夫·辛普森在那儿吗?”
贝蒂忽然沉默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能够听到电话那端,人们的低语和杯盘的碰撞声——很可能是在一家餐厅里。
她恢复了声音:“为什么问我?我最近又没有见过他。”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忽然激动地大声问道,“你是谁?你是特洛伊先生吗?”
“是。我去照看费伊。”我挂掉电话。
我身后前门的把手,发出了“咔嗒”一声轻响。我放在电话机上的手僵住了,看着雕花玻璃的门把手轻轻旋转,客厅里的感应灯亮了。
门突然间被大大地推开了,一个穿浅色外套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满头银发,没有戴帽子。他走进来的样子,如同演员登台。他用左手敏捷地关上房门,右手搁在外套的口袋里,隔着口袋指着我。
我面对着他问道:“你是谁?”
“我知道,用一个问题来回答另一个问题,看起来并不礼貌,”他的声音里隐约透着柔软的英格兰南部口音,“但是你又是谁呢?”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
他口袋里的物体,无声地抵着我。他逼迫道:“我问了你一个简单的问题,老兄,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
“我叫卢·阿彻,”我说,“你用蓝色的漂白剂洗头吗?我的一个姑姑说它非常有效。”
他面无表情。他愤怒的时候,说话更加斩钉截铁。
“我不喜欢无谓的暴力。请不要逼我。”
我低下头,可以看见他头顶上,小心翼翼分出的发缝,露出的头皮闪闪地发着光。
“你让我感到害怕,”我说。
“一个意大利化的英国人,可是邪恶的化身。”
他口袋里的枪虽然小,却令整个楼道变得寒冷。他的眼睛射出寒光。
“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卢·阿彻先生?”
“我卖保险。我的业余爰好是给专业枪手当助理。”我伸手摸我的钱包,给他看我所谓的“万能”名片。
“别动,把你的手放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他厉声喝问,“小心你的嘴巴。”
“好吧。别指望我卖给你保险。给一个带着枪、在洛杉矶四处走动的人,办保险很不合算。”
他不理会我的话:“你在这儿干什么,阿彻先生?
“我刚刚把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夫人送回了家。”‘
“你是她的朋友?”
“很显然。你呢?”
“问题由我来问。你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我只是想叫一部出租车回家。”
“也许你现在,最好就这样做。”他说。
我拿起话筒,叫了一辆黄色出租车。
他轻轻地走近我。他的左手触摸我的胸部和腋窝,并顺着我的侧腹和大腿摸下去。我庆幸把枪留在了车里。但是,我痛恨被他摸来摸去。他有着像女人一样的手。
他后退,我看到了他手上镀镍的左轮手枪,口径是点三二或是点三八的。我暗自算计着,是否可以一脚让他失去平衡,然后夺下手枪。他的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那手枪像眼睛一样瞄准了我。
“休想,”他说,“我的枪法很准,阿彻先生。你一点机会都没有。现在转过身去。”
我转过身子。他拿枪抵着我背后靠上面的位置。
“到卧室里去。”他推着我,走进开了灯的卧室,让我面墙站着。我听到他在房间里,快速的走动声,和抽屉的开关声。我感到枪又指着了我的背。
“你刚在这儿做什么?”
“我没有来过这儿。是费伊开的灯。”
“她现在哪里?”
“在前面的房间里。”
他带着我,走进了费伊·艾斯塔布鲁克太太躺着的房间,她被黑色的长沙发挡着,睡得昏死过去,不省人事。她张着嘴,但是不出一声,一只胳膊垂到了地上,像一条被喂得过饱的白蛇。他轻蔑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块煮熟的肉。
“她喝多了以后,总是这样狼狈。”
“我们走了好几家酒吧。”我说,“我们在寻开心。”
他目光犀利地看着我。
“很显然。但是,你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女人感兴趣?”
“她是我爱的女人。”
“她是我的妻子。”他鼻孔轻微的抽搐,仿佛在证明,他的脸是可以动的。
“真的吗?”
“我不是个爰嫉妒的人,阿彻先生。但是,我必须警告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拿着枪的男人恶狠狠地说,“她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你显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显然费伊很宽容,但是,我可没有那么宽容。她的一些朋友更没那么宽容。”
“他们都跟你一样唠叨吗?”
他露出了小而整齐的牙齿,然后,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他身体前倾,脑袋随之偏向一侧,在灯下闪着光。他衰老的面孔下,隐藏着一颗邪恶、暴躁的年轻人的心——这令人很憎恶。他将枪在指间旋转着,像在玩弄一个银环,然后把枪停在了我的心脏部位。
“他们有自己的表达方式。你听明白了吗?”
“这很容易懂。”我的背上冒出了冷汗。
街上传来了汽车的鸣笛。他走到门前为我开了门。外面比屋里要暖和一些。
第10章
“我很高兴你打了调度电话,省了我一趟空驶。”出租车司机得意地笑着说,“我拉了一个远活儿去马里布。四头蠢猪打电话来要车,去海边的一个聚会。他们永远都到不了那里。”
出租车的后部,仍有一股热烘烘的味道。
“你应该听听那些女人,都是怎么说话的。”出租车司机减慢了速度,在日落大道的停止示意牌前停住,“你要回城里去吗?”
“请等一下。”我说,他停住了。
“你知道一个名叫‘钢琴’的地方吗?”
“是‘疯狂钢琴’吗?”他说,“在西好莱坞,那是个喝酒的地方。”
“那是谁开的?”
“他们可从来没有跟我介绍过,”他轻松地说,一面挂上挡,“你要去那儿吗?”
“为什么不呢?”我说,“时间还早。”
我言不由衷。夜色已晚,天气寒冷而沉闷。轮胎黑色的前部覆盖着冰霜,在地上摩擦着,发出猫叫一样的声音。街上的霓虹灯,就像失眠的人的眼睛在闪烁。
“疯狂钢琴”里的夜晚已经不再精彩,但是,它在努力营造一种虚荣气氛。它坐落在一条灯光昏暗的巷子里,两旁是成排的复式房子,一幢接着一幢,简直拥挤不堪。街道上四处堆满了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