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
塔里克用阿拉伯语说:“愿您平安吉祥,阿拉法特总统。您的副官让我把这个给您送来。”
“枣!太棒了。”他拿起一枚,略微察看了一眼,然后咬了一口,“这枣是突尼斯的,我敢肯定。”
“我相信您是对的,阿拉法特总统。”
“你说的阿拉伯语有巴勒斯坦口音。”
“因为我就是巴勒斯坦人。”
“巴勒斯坦什么地方?”
“大灾难之前,我们家住在上加利利,我在黎巴嫩的难民营里长大。”
塔里克将枣子放在书桌上,解开了夹克纽扣,为了便于抽出马卡洛夫。阿拉法特微一仰头,摸着自己的下嘴唇:“你不舒服,我的兄弟?”
“我只是有点累了。我一直在卖力干活。”
“疲劳的滋味我知道的,我的兄弟。我自己就睡不好觉,折磨我好多年了。我也见过周围的人如何为了这个受罪。可你不仅仅是疲劳,你病了,我的兄弟。我看得出来。我对这种事有很强的直觉。”
“您说得对,阿拉法特总统。我这些日子是不舒服。”
“你到底得的什么病,我的兄弟?”
“哦,阿拉法特总统,您太忙,太关系重大了,请不要为我这种普通人操心。”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的兄弟。我一向把自己视为全体巴勒斯坦人的父亲。我的人民中有一人受苦,就等于我在受苦。”
“您的关心对我太重要了,阿拉法特总统。”
“是肿瘤,对不对,我的兄弟?你的病是某种癌症吧?”
塔里克什么也没说。阿拉法特突然间改变了谈话的方向:“给我说说,我的朋友,我的哪位副官让你给我送这些枣的?”
塔里克心想,好吧。他的求生本能依然和往常一样强烈。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突尼斯的一个夜晚。那是一次冗长的会议,典型的阿拉法特风格,从午夜开始直拖到黎明。中间有人送来一份包裹,收件人是阿拉法特本人,来自一名伊拉克驻安曼的外交官。包裹在桌上放了一阵子,没有打开,最后,阿拉法特站起来,说道:“包裹里有炸弹,塔里克!我闻得出来!把它拿走!”塔里克拿了包裹,交给法塔赫的专家去检査。老头儿的直觉是对的,是以色列人设计把炸弹送到了巴解组织高层会议的会场。如果阿拉法特打开包裹,所有的高层领导人就全都升天了。
塔里克说道:“他没告诉我他的名字,就是叫我把枣子送来。”
阿拉法特伸手又从盘里拿了颗枣子:“好奇怪,你怎么看起来好面熟。我们见过吗?”
“很不幸,没有。”
“你确信吗?你可要知道,我能记住每一张面孔。”
“我确信,阿拉法特总统。”
“你让我想起了一名旧日的同志——他曾随侍我的左右,不论顺境逆境。”
“可惜我只是一名劳工。”
“这个人救过我的命。他保护我免受敌人伤害。我都想不起来他一共多少次救过我的命。”阿拉法特仰头对着天花板,闭着双眼。过了一阵子,他又道:“我尤其记得有一天夜里,我被召去大马士革同阿萨德总统的哥哥开会。我的这位朋友恳求我不要去。那是很早以前了,阿萨德和他的秘密警察想要我的命。会晤按计划完成了,然而我们将要上车回贝鲁特的时候,我的这位朋友告诉我,我们的处境不安全。你知道吗,他得到消息,叙利亚人要伏击我的车队,刺杀我。我们让车队照旧出发,作为诱饵,这位兄弟设法把我隐藏在大马士革,就在叙利亚人的眼皮底下。到了当晚夜深的时候,我们得到讯息,车队在大马士革城外遭到袭击,我们有几个人遇害了。那是个很悲伤的夜晚,可我还活着,多亏了那个人。”
“很有意思的故事,阿拉法特总统。”
“允许我再讲一个吗?”
“可我多半得走了。”塔里克说着,伸手去掏马卡洛夫。
“拜托了,只要一会儿工夫。”
塔里克犹豫着说道:“当然,阿拉法特总统。我愿意听您的故事。”
“坐下,我的朋友。你一定累了。”
“这样不大合适吧。”
“那就随你的意,”阿拉法特应道,“那是在贝鲁特围城期间。以色列人打算彻底解决巴解组织,一劳永逸。他们也想要我的命。我到哪里,以色列人的炸弹和火箭就砸到哪里。他们似乎总是知道我的行踪。于是我的这位朋友开始调查。他发现以色列的情报部门在我的下属中发展了几名间谍。他发现以色列人给这些间谍配了无线电定位设备,所以他们就能始终掌握我的行踪。他把间谍抓起来,逼他们认了罪。他想给那些有二心的人做个榜样,让他们知道这种行为是不能容忍的。于是他要我签署命令对这些人处以极刑。”
“你签了吗?”
“我没有。我告诉那个人,如果我处决了这些叛徒,他们的兄弟姐妹就都成了我的仇人。我告诉他,这些人可以用别的方法予以惩罚。让他们同革命阵营一刀两断,驱逐,流放。在我,这是比死刑更厉害的惩罚。我还告诉他一件事。我告诉他,不管犯了多大的罪,我们巴勒斯坦人不要自相残杀。我们已经有太多的敌人了。”
“那个人如何反应?”
“他生我的气了,说我是个笨蛋,我的高层僚属里只有他有胆子这么对我说话。他有一颗雄狮的心,这家伙。”阿拉法特顿了顿,又道,“我许多年没见过他了。我听说他病得很重,命不久长了。”
“我听了很难过。”
“等我们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我要报答他,因为他为解放运动做了那么多大事。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学校,巴勒斯坦的孩子们都会学习他的英雄事迹。在乡村,他们会围着夜晚的冓火讲述这个人的传奇故事。他会成为巴勒斯坦人的大英雄。”阿拉法特压低了声音,“可他要是现在做了什么傻事,那就做不成英雄,只能变成人们记忆中的又一个疯子。”
阿拉法特直盯住塔里克的眼睛,平静地说:“如果你非要做的话,我的兄弟,那就做吧,手脚要利索。可如果你的兴头儿过去了,那我建议你离开这里,要快,想个办法让自己有尊严地度过余生吧。”
阿拉法特微微扬起下巴。塔里克垂下眼睛,浅浅地笑着,缓缓系上夹克纽扣:“我认为您是把我错当成另一个人了。祝您安康,我的兄弟。”
塔里克转身出了房间。
阿拉法特看了看保镖,说道:“进屋来,把门关上,你这个笨蛋。”他长出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他们赶到了,加百列和杰奎琳并肩走进公寓,其他保安人员左右相随。突然出现了五个十分焦躁不安的人,众宾客为之一惊,派对现场一时间静了下来。加百列把手放在夹克里,紧紧攥着伯莱塔的枪柄。他迅速环顾室内;至少有六七个穿白色上装的侍者在人群中走动着。他看了看杰奎琳。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