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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

作者:[英]约瑟芬·铁伊 时间:2023-04-12 10:27:27 标签:[英]约瑟芬·铁伊

  司妥威皮特想了一下。“我想应该没问题,”他说。

  “你跟我上来一下。”他领着格兰特进入一间堆满画布、画作、杂物和各式工具名为工作室的房间。仿如洪水泛滥退潮后,灰尘在屋里肆意铺陈成奇怪的图形。一些随处乱丢的东西却似乎隐藏着某种写意洒脱。艺术家拿出一瓶印度墨水,之后又找出一枝精致的画笔。他用那枝笔在一卷画纸的空白处挥了六七笔,思忖着,然后将画纸从卷轴上撕下交给格兰特。

  “画得不是很像,但是效果绝对不错。”

  格兰特看着这幅画实感吃了一惊。纸上的墨水尚未全干,但艺术家抓住了死者生前的模样。肖像里,死者的特征被夸大了,其实比较像是讽刺漫画中的人物,但肖像神气活现的效果却不是任何一张照片能比得上的。艺术家甚至捕捉到索瑞尔怀才不遇的眼神。格兰特衷心谢过艺术家,给了他一张名片。

  “你要是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就来找我。”他说完就转身离去,无视接下名片后一脸愕然的司妥威皮特。

  剑桥环岛附近是罗伦斯·莫瑞华丽的办公处——“幸运之赌,永随罗伦”——全伦敦市最大的赛马经纪公司。

  格兰特沿着街的另一边经过时,看到罗伦斯搭车抵达,正要进办公室。他认识莫瑞已经很久了,当下决定穿越马路,紧跟着他进入金碧辉煌的办公总部。他自报姓名之后,被带入一间以绽放着眩目光泽的镶板、铜板、玻璃装潢的宽敞房间,桌上摆满通往重要人物书房的电话,墙上挂着名种马的画像。

  “幸会,”莫瑞先生愉快地招呼他,“是为公事来的吧?我希望幸运女神不会是‘卡非葛得’。但显然今天有一半的英国人都要押‘卡非葛得’。”

  格兰特探长可不想输光他的钱,虽然卡非葛得看起来似乎真有很大的胜算。

  “我不认为你是来告诉我,你已经准备好一大笔钱,决定要放手一搏?”

  探长莞尔一笑。当然不是:他想知道莫瑞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亚伯特·索瑞尔的人。

  “从来没听说过,”莫瑞说,“他是什么人?”

  是个赌马经纪人,格兰特推断。

  “哪一个马场的?”

  格兰特不清楚。他在名雷街有间办公室。

  “他可能是赛马赌注经纪人,”莫瑞说,“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是你,今天就会去林野,你可以看到所有的赛马赌注经纪人都在那里交换情报。这样你就不用兜一大圈子了。”

  格兰特想了一下,这的确是目前最快速也最省事的办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他将得知索瑞尔在事业上的往来对象,并可从中探取他一直查询未果的住址。

  “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莫瑞重复着他的口头禅,“我跟你一起去,你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火车。开我的车去。我在那里有匹赛马,但我总是懒得一个人去看。我已经答应驯马师务必去一趟,但早上那家伙不过是匹野马。

  你吃过中饭了吗?“

  格兰特没有。趁莫瑞离开去看午餐篮里有什么吃的,格兰特借他的电话打回苏格兰场。一个钟头后,格兰特在乡间用了午餐;阴霾的乡间里,闻起来有股干净、清新、欣欣向荣的气味,毛毛细雨把整个城里粘答答的丑陋一扫而空。灰沉阴湿的云层中裂了一道缝隙,露出蓝色的晴空,这时他们抵达了调马场(马匹比赛前的鞍具着装场。——译者注),石砌庭园里黯然失色的水塘正茫茫然地对着朦胧的阳光微笑。第一场马赛再过十分钟就要开始,格兰特看了一会儿,不感兴趣。他抑制自己的不耐陪同莫瑞站在检阅区的白色栏杆外,第一场参赛的马此刻都在圈内安静地绕着,让旁观者欣赏它们优雅的姿态与结实的身形——格兰特对于鉴赏马可是一窍不通——所以他的眼睛一直在搜寻旁边那群看起来像是在谈公事的人。有个自称为“石头”的摩伦史坦,看起来一副拥有全世界的样子。格兰特在猜他到底是用什么诡计混进马场四处招摇撞骗,3月那场搞得大家鸡飞狗跳的盛会该不至于跟他扯上边。大概是某个被他诓得团团转的人对这场比赛有兴趣吧。才刚度完第三次蜜月的芳达·茉登,露出大衣外面的商标,想让人知道那才是调马场中最引人注目的东西。不论你站在哪个角度,都看得到芳达·茉登那件外套。曾被怀疑是黎凡特人的那位马球伯爵也在场。其他的人,不管他们高不高兴,一一被格兰特眼光扫过,钉上一块小金属牌。

  第一场比赛终了,幸运的旋风围绕着赛马经纪人们。

  撇开他的幸灾乐祸,格兰特决定开始干活。他紧迫地展开访查直到铃响,场内挤满了热情的群众准备观看第二场马赛,他才回到调马场。没有人听过索瑞尔这个人,他在第四场木栏障碍赛开始前闷闷不乐地回到莫瑞身边——莫瑞的马即将上场。当格兰特与莫瑞并肩站在检视区中央时,莫瑞神情十分得意,他一边夸赞他的马,一边严肃地告诉格兰特有关索瑞尔的消息。格兰特佩服得五体投地,莫瑞用半只耳朵打探消息的功夫绝非浪得虚名。他之前的想法都是多虑。为什么赛马赌注经纪人里没有人认识索瑞尔?骑师开始进场,围在栏杆边的群众因人们都往视野较佳的位置移动而减少了。年轻小伙子们把热切的脑袋缩进领口里,怕赛马时周遭的叫声干扰他们的表现。

  “现在走过来的是拉赛,”莫瑞说,一名骑师如狸猫般轻巧地从草坪那端走向他们,“认得他吗?”

  “不认得。”格兰特说。

  “他是平地赛的好手。过去比障碍赛时,也是一流的。”

  格兰特知道——一个苏格兰场的总探长和全能的上帝之间只有一点点的差别——但他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拉赛。骑师以羞涩的微笑向莫瑞打招呼,莫瑞简单地向他引见探长,但并未多说什么。拉赛在湿冷的空气中微微颤抖着。

  “我很高兴没有栅栏了,”他说,一副虚假的热诚。

  “我真恨自己今天居然腾空跌到水里。”

  “到房里烤烤火就会好一点了。”莫瑞说。

  “去过瑞士吗?”格兰特突然问,他记起瑞士的平地赛是骑师们冬季最向往的地方。

  “瑞士!”拉赛用他无精打采的爱尔兰腔调重复道。

  “没去过,我那时在出麻疹。出麻疹——你信不信!九天之内,除了牛奶什么都不能吃,整整一个月都得待在床上。”他原本优雅、酷似雕像的脸拧扭出一个歪斜难看的表情。

  “而且牛奶还会让你发胖,”莫瑞笑着说,“说到胖,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做索瑞尔的人?”

  骑师微微发亮的双眼像两洼冷泉般睨着格兰特,然后他转身面向莫瑞。一直在他第一根手指间摆动的马鞭,也慢慢地静止了下来。

  “我认得索瑞尔,”经过一番思索之后他说,“但他并不胖。查理·巴德立的书记员不就叫索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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