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现在该怎么办?到牧师会馆等着他回来立即逮捕他吗?搜捕令就在口袋里。但是他突然想更确定——确定他怀疑的可能性——拉蒙真的是杀了索瑞尔的凶手。他们知道拉蒙在索瑞尔被杀前和他起了争执,而这一点并未经过证实。他与匕首相关的线索还没有下文。在格兰特亮出搜捕令时,他要确定拉蒙左手有被刀子割伤的新疤。要是没有,他的案子就功亏一篑。不管他多么笃定,在移送法办前他的证据必须无懈可击,他们的证据只要有一丝破绽,格兰特就无意逮捕任何人。他得亲自去造访牧师宅一趟。
这应该不会太难。如果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大不了他就跌进河里等着他们救他上岸。
他吃着葛宁旅馆为他准备的三明治,圆石上的水起起落落,那对男女回来了,他们从他的前面游到桥下,往村子的方向去。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他们又出现,沿着公路走回牧师会馆。已经是午餐时间了。他们在他的眼前无忧无虑地玩了将近一个钟头。
当一个当地巡警推着爆胎的脚踏车出现在河上游时,他小心翼翼地包好剩下的三明治,准备继续和少得可怜的收获奋战。巡警看到格兰特,速度放慢了下来——以他之前悠闲的神情看来,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停下——格兰特抬起头,他最后停驻在河边。
“今天手气如何,先生?”巡警问。他有张蜡像般的粉红脸,圆润却缺乏表情。黯沉的蓝眼珠和黑色睫毛看起来像娃娃眼睛,亮黑色的胡须参差不齐地蓄在上唇边缘。他似乎从不蓄意将肥胖松软的身体遮起来,这颗迟缓的脑子恐怕在危急的情况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格兰特说他什么也没钓到,又说他没有预期到今天早晨阳光这么大。
“对呀,阳光是大了点。”警察说,“不会太久的,往常不像今天这样,总是下雨。你会在傍晚前钓到鱼的。”
格兰特明白,高地人一向会说些自认为会让听者觉得舒服的话。“你就没那么走运了,”格兰特意指指他的爆胎。
“没错,倒霉透了。这种路最容易磨损轮胎。但是我还可以拿到补助,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罗更先生,你知道的,那个牧师——”他下巴撇向牧师会馆,“在几天前跟我说,牧师应该像警察一样,也有轮胎补助。他的车一星期内就破了三个轮胎,就算是牧师也不免为此大为光火。”
“卡耳尼许的车子多吗?”
“嗯,德莱斯戴尔有两部,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罗更先生一部,就这样。其他的牧师有带跨斗的摩托车。”
要是有人想要租车,该怎么办?哦,这样啊,旅馆有辆福特可以搭载游客。他们自己不用的时候,就会租给别人。福特在这名巡警的眼里显然不是部人流的“车”。
过了一会儿,巡警说,“罗更先生到阿克列思东部看望一对刚生出来的双胞胎去了。”格兰特看着牧师会馆靠葛宁村的那一面,一张面色凝重的脸出现在公路上,煞有介事地朝上游走。
“我以为这条路只通往隔山的葛宁村。”格兰特说。
“没错。这条公路通往山上,有条沿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你从路边看到的那片田里,罗更先生正要往那儿去。
这就是他为什么选择走路的缘故,他平常最讨厌走路了。“
巡警待了好一会儿工夫,开心地看着格兰特钓鱼,显然是高兴在一向平淡无事的眼下找到一件趣事。格兰特暗自盘算着,万一罗更的车突然出现在牧师会馆前,往葛宁和南部的公路驶去时,他该怎么做。他不能确定拉蒙就是那名旅客。离得太远,根本辨识不出是谁。在他有所行动前,得把这件事先弄清楚。在究竟要赶紧去打电话还是继续追踪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旅馆的福特,他盘算着。
德莱斯戴尔会愿意借车给他吗?下午的时间慢慢过去,四点钟左右,天光忽亮忽暗,情况不太乐观。巡警推着脚踏车往村里去,显然忘了要去补胎。仍然没有人从牧师会馆里出来。五点钟,格兰特吃光剩下的三明治,开始寻求其他强行进入牧师会馆的可能性。浸在河水中思考——就算没多久——随着暮色降临,他愈来愈沮丧。思绪的中断和眼前的困境,都被他背后沉重的脚步声奇迹般地解决了。
他转过身去,看到罗更先生站在他背后。
牧师和蔼地跟他道晚安,他挂着鹰钩鼻子的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着善意。“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大好。”他说。
差透了,他说。他在这里钓了一整天,可什么也没钓到。等他回到葛宁村的时候,一定会落为笑柄的。
“咦,你不是住在卡耳尼许旅馆啊?”
不是,格兰特说。他在葛宁一问旅馆投宿,但是德莱斯戴尔先生非常大方地允许他在芬莱湖附近钓一两天鱼。
两处相隔不过四英里路。所有钓到的鱼,当然,最后都得交还德莱斯戴尔先生。
“这样会令人觉得很扫兴,当你最后一无所有的时候,会很失望的。”牧师说,“要不要到牧师会馆里喝杯热茶?我叫罗更。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是下午茶时间,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格兰待很感激他,克制自己不因这个邀约露出冒昧的喜色。命运正操控在他手中,一旦进入牧师会馆,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了。他难掩兴奋之情地收拾起钓具,手臂搭在牧师身上,跟着他朝河的下游走了半英里路到达牧师会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顾不得深思熟虑,懵懵懂懂地跟随着牧师的脚步,走过傍晚的小路,越过桥,以相当缓慢的步调沿着公路来到牧师宅前。当牧师带着他顺着大马路,穿越宽广的草皮抵达大门口,格兰特心跳不知不觉地加速,有一度他虚弱到笑都笑不出来。十天前,巴尔克将这个案子转交给他,他手上只有一条手巾、一支左轮枪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现在,在这个国家的边陲地带,他即将和他要逮捕的人犯面对面。
他们在门厅脱下自己的外套和帽子,格兰特隐约可以听见紧闭的门后,人们的闲聊声和杯盘交错发出的清脆声音。然后,罗更先生开门,请他先进入房内。
第十二章
饭厅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喝茶:容貌酷似伊芙雷太太的老妇,一头红发肌肤苍白的女孩,还有黎凡特人。当主人为他开路,准备将他带到他们眼前的时候,格兰特隐身在壮硕的牧师身后,趁机留意他们每一个人,他甚感得意的是:他要抓的人认出了他。拉蒙双眼瞪视着他两秒钟,血液上冲涨红他的脸又迅速退去,一脸惨白。格兰特以旁观者的心态想着丹尼·米勒不知会怎么奚落这番景象——丹尼这家伙一向不留口德。黎凡特人无疑是这种游戏的大外行——过失杀人的可能性大于蓄意谋害。
“我带了一位访客,”牧师说。“这位是格兰特先生。
我看到他在钓鱼,但是什么都没钓到,所以邀他进来喝杯茶。这位是我的姐姐,迪摩太太。外甥女,迪摩小姐。还有我们的朋友,拉尔先生。现在,你要坐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