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就这么多!这些他从行李中找到的,在脑中悬念已久挥之不去的东西。既懊恼,又觉得大失所望,他开始按照他翻出的顺序将它们一样一样摆回去。当他要折叠外套的时候,有样东西从口袋掉出来,滚落在行李间的地板上。
那是个小巧的蓝色丝绒盒子,一般珠宝店用来装他们卖的珍贵饰品的小盒子。没有一只猎犬的动作能像格兰特一样迅速截下在原地慢慢打转的盒子,没有一个打开丝绒盒盖的女孩心跳比格兰特跳得更剧烈。他用大拇指按了一下,盒盖弹开。深蓝色的衬里上有枚女人通常用来别在帽上的饰针。一枚用小颗珍珠镶成的饰针,样式简洁大方,十分漂亮。“M.R.”格兰特大声念出。玛格丽特·洛克莱。
在他的思绪还来不及将事实笼络在一起的时候,大脑已经抢先说出。他盯着饰针看了一会儿,将它放回丝绒的盒子里,盖上盒盖,归回原位。这是一条线索吗?这个姓名开头的字母是否故意指向这个频频介入这件案子的女人?索瑞尔被杀的时候,排在他的后面是这个女人:和索瑞尔订同天同船前往同一个国家舱位的,也是这个女人;现在,连在他行李中发现最有价值的饰针上,也有她姓名缩写。他重新检视那枚饰针。它看起来不像是大量贩卖的东西,盒上品牌亦非年轻的赌马经纪人这种穷小子常光顾得起的店。那是邦德街上一家声誉极高的名品店,饰物的卖价相当昂贵。他思忖着,从这整件事看起来,他最好立刻走一趟梅瑟思·伽利略暨斯汀珠宝店。他锁上行李箱,将饰针及快照放进口袋里,离开滑铁卢车站。登上巴士阶梯的时候,他记起拉蒙曾说过,索瑞尔给他的钱是用珠宝店饰品用的白色包装纸包起来的。拉蒙又得到一分。但是如果索瑞尔准备与玛格丽特·洛克莱偕行出国,为什么会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拉蒙?玛格丽特·洛克莱有她自己的钱,辛普森在报告时这么说,但是没有男人会愿意靠与他私奔的另一半过日子,更遑论他离开时还惦记着手头拮据的朋友。
梅瑟思.伽利略暨斯汀珠宝店是旧邦德大街上一家黑漆漆的小店,格兰特发现里面只有一名店员。格兰特尽快打开蓝色的盒子,店员认出了饰针。是他经手将饰针卖给一位顾客的。不,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存货。索瑞尔先生当时是预订的,他是个金发的年轻人。饰针一枚价值四十五英镑,全部付清——他查阅交易记录——6号,星期二。
那天索瑞尔打电话说要来拿,把钱付清,就直接带走饰针。没有,店员以前从来没有看过他。他仅对店员形容了一下他想要的款式,对价钱并无异议。
格兰特离开时还在沉思,但没有更进一步的答案。以索瑞尔的立场来想,他愿意为了小小饰品付四十五英镑来表达心中最深刻的爱恋。他尚未在要离去时将这份代表他热情的礼物送出,意味着他要等离开英国后才拿出来。它被藏在他的行李箱底。众所周知,他在美国没有朋友。然而——玛格丽特·洛克莱即将跟他搭同一艘船。这个女人!她脱不了干系的!她的介入,只会让原来顺理成章的事弄得一塌糊涂。在一片紊乱中,格兰特此刻相信确有其事。
将近午餐时间,他得先回苏格兰场,因为他正在等邮局方面的回音。14日(星期三)上午从布莱辛顿邮局寄出一封给航行中阿拉伯皇后号上的亚伯特·索瑞尔的电报,上面写着“很遗憾——乔。”电报应该已经寄达,与拉蒙说的一字不假,但也可能不是这样,电报可能还在大麻袋里等着送出去,如果没有特别声明,它也可能会送错地方。
“不要再说了!”格兰特大吼道。威廉斯在场,只得应和着,“是的,长官。”
现在该怎么办?他要见洛克莱太太,但不知道她究竟回家了没有。假如他上门按铃询问,她就会注意到他对她另有所图。不然再派辛普森去一次。洛克莱太太的事必须暂缓,他先去见伊芙雷太太好了。他对辛普森下达指令,吃完午餐后立即前往富汉街。
伊芙雷太太一开门看到他,并未露出害怕或扭捏不自在的神情。从她的眼神看来,强烈的敌意超过其他的情绪。他该从何对她说起呢?平日训练有素的警察在该旁敲侧击还是该单刀直入两者之间感到为难,无怪乎死者称她为马克白夫人。姑且对她一手主导拉蒙脱逃却未成功之事不计前嫌。阿谀谄媚只会引起她的反感。他心想,惟一能够让她合作的方法,就是告诉她真相。
她让他进门之后,他开门见山地说:“伊芙雷太太,我们已经逮捕到乔瓦得·拉蒙了,因为案子中某些证据无法说服我,所以,我并未将拉蒙的话视为谎报事实。能够让这件案子起死回生的条件就是,拉蒙说的话都是真的。
但是,陪审团不会相信。他的故事太薄弱,在法庭上提出来惟恐对他不利。我相信只要多获得一点线索就足以颠覆现在的情况——要不就能证实拉蒙的罪证有待商榷,要不就能让他无罪释放,所以我来见你。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会趁这个机会搜集更多的信息证明这一点,而不是强定他的罪。此外,我想向你询问一些细节。“
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想透过他话中的玄机了解他有何目的。
“我已经告诉你真相,”他说,“信或不信由你。我向你保证,我绝不是特别善待拉蒙才到这里来的。这件事攸关我个人职责上的尊严。其中若是有任何出错的可能性,我一定会穷追不舍,直到确定我没有抓错人。”
“你想知道什么?”她说,声音听起来像是举旗投降。
起码她愿意妥协。
“第一,索瑞尔通常都接到什么样的信,这些信是从哪里寄来的?”
“他平常很少有信。他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朋友。”
“你曾看过有女人亲笔写信给他吗?”
“有,偶尔。”
“这些信从哪里寄出来的?”
“伦敦吧,我想。”
“字迹如何?”
“字圆圆的,工整,有点大。”
“你认识来信的那位女士吗?”
“不认识。”
“他是在是多久以前开始收到这些信的?”
“嗯,好多年前!我记不得多久了。”
“所以这些年来,你并不知道他在跟谁通信?”
“不知道。”
“曾有女人到这里来找他吗?”
“没有。”
“这种信常常有吗?”
“嗯,不常!顶多六个礼拜一封,或者更频繁一点。”
“拉蒙说索瑞尔对这种事遮遮掩掩的,是真的吗?”
“不,不是遮遮掩掩,而是因为他很珍惜。我是说他相当珍惜他喜欢的东西。当他十分在意某件事情的时候——他就会紧紧地抱住它。你应该了解我的意思。”
“他接到这些信的时候会不会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感到很开心或什么的。”
“没有,他一向不喜形于色。他是个很内敛的人,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