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浮力
「跟菜摘有关?」每当听见女儿的名字,我和美树就像遭到拨弹的琴弦,内心震荡,无法平静。为了不发出哀号,我拼命压住精神之弦。
「你不是和我提过菜摘的作品?」箕轮解释。
「菜摘的作品?」
「就是图画故事书。」箕轮质朴沉稳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新喀嚓喀嚓山》?」我试探地问。菜摘绘制的图画故事书竟然与本城扯上关系,我有些半信半疑。
「对。菜摘不是改写《喀嚓喀嚓山》的剧情,害你遭到老师警告吗?」
「那又怎样?」
「你是不是告诉过本城这件事?」
我很快想起,「是的。」
没错,我和本城聊过此事。
「本城恐怕想依样画葫芦。」箕轮面色凝重。
「依样画葫芦?」我问。
「他也想画一本图画故事书?」千叶又发挥异想天开的本领。
「不,他打算在水坝里下毒。」箕轮回答。
美树找不到停车场,只好停在糕饼店后头的右侧道路上,待在车内等着。那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美树尽量靠边,左侧轮胎压上路肩,车子呈倾斜状态。我们一上车,我立刻要美树开往那间荞麦面店。千叶坐在后座,伸手拂去肩膀的水滴。
「箕轮没事吧?」美树只关心这点,发动引擎问道。
「没事。」「不送他去医院?」「他说不必。」
我拜托箕轮暂时不要告诉警方,因为我想私下了断。对于我任性的请求,箕轮没答应也没拒绝。他认为本城极可能在水坝倒入氰化钾,这件事悠关广大民众的性命安危,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想必会报警阻止本城。不过,怎么做是他的自由。我们只能抢先一步,与本城直接对决。
美树开着车,冷静地听我叙述来龙去脉。提到氰化钾时,美树惊诧得猛眨眼,不敢置信地问:「在水坝下毒?」
「沿着荞麦面店旁的国道四一一号线,继续开下去会经过奥多摩湖,那里有座水坝。这么想来,箕轮的推测是正确的。」
本城选择在那间荞麦面店碰面,或许是离水坝较近。
「他为何要在水坝倒入氰化钾?他一下陷害我们,一下企图炸死箕轮,现在又打算在水坝下毒?突然采取随机大量杀人的手法,不嫌太偏激?他是不是发疯了?」
「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昨天千叶先生提过,那家伙诬陷我们,让我们蒙上不白之冤,其实是要我们绝望。」
「啊……」美树点点头,旋转方向盘、再转回来。「这次要陷害我们成为下毒的凶手?」
「大概吧。而且,跟菜摘也有关系。」
美树望着我。车子偏离行进方向,她立刻修正。「跟菜摘有关?」
我告诉她,本城也知道菜摘绘制的《新喀嚓喀嚓山》。
「在那故事里,狸猫被兔子摆一道,不是企图在水坝里下毒吗?」
「是啊。」
「那男人想依样画葫芦。」
失去爱女的我精神崩溃,最后自暴自弃,企图按女儿画的故事在水坝倒入氰化钾——这就是本城误导大众的剧本。
箕轮如此推测。「山野边,外国有部著名的推理小说,真凶不也是孩童?孩童模仿父亲写的推理小说犯案……」
那部小说我当然读过。
「目前的状况恰恰相反,变成双亲依孩童绘制的图画故事书犯案。这恐怕也在本城的算计中。」箕轮低喃。「什么意思?」我问。「山野边,你是作家,将名作的内容加以变化运用也不奇怪。」
听来合理,而且可能性相当高,大多数人想必会相信这套剧情。「煽情又贴近现实」的故事,正是世人的最爱。
不光我们夫妇,那男人想害菜摘也背上罪名。
暂且不管会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假如我们夫妇真的模仿菜摘的故事在水坝里下毒,不论有没有成功,世人看待我们一家的眼光都将彻底改变。社会大众不会再给予同情,反而会大加挞伐与唾弃。
「氰化钾溶于水吗?」美树问。
「推理小说里,经常出现将氰化钾加入水中毒杀某人的剧情,其实不容易办到。虽然少量就能致死,但要溶解所需的量不少,何况氰化钾会发出强烈异味,马上会被察觉。」
「倒进水坝里又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美树忧心忡忡地问:「会不会发出异味?水坝的水那么多,氰化钾真的能毒死人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那男人根本不在乎这些事。」
「不在乎?」
「只要把在水坝里下毒的罪嫌安在我们头上就行,最后会怎样根本不是重点。即使氰化钾稀释后毒不死人,仍得进行精密的自来水检测,给社会大众添麻烦。如此一来……」
「社会大众就会厌恶我们?」
「他想让我们的人生彻头彻尾地挫败,这就是那男人的本性。」
人与人发生争执的原因,百分之九十是金钱。剩下的百分之十中,愤怒与憎恨占大多数。然而,那男人从不将敛财、强夺、谋杀、脱罪等简单易懂的动机放在眼里,只想着如何羞辱他人,不在乎利益得失。
雨刷规律地拨开雨水,重复单调枯燥的动作。
「话说回来,千叶先生的耳力真好,竟然能听出糕饼店的宣传歌。」美树梢稍加快车速。由导航系统看来,多摩川就在左手边,与我们前进方向平行。
「只是碰巧。」千叶的态度,像是只管射门却对得分毫无兴趣的王牌前锋。
「不过,我们能找到箕轮,也因为他被关在那间店附近,算是他运气好。」美树点点头。
「不,跟运气无关。」
「什么意思?」
「那男人想把炸死箕轮一事也推到我们头上。假如那公寓真的爆炸,社会大众发现一楼糕饼店卖的是与菜摘同名的糕饼,会有何想法?」
「原来如此,大多数人会认为我们迁怒那间糕饼店。」
「相信这套说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山野边辽精神失常,先炸死编辑,又在水坝里下毒。像这样一个疯子,就算因名字相同迁怒糕饼店似乎也不奇怪。」
「岂止不奇怪,根本合情合理。」
「这大概就是那男人设计好的剧情,所以选择那间糕饼店的楼上。」
「他唯一的误算……」美树透过后视镜,觑着后座的千叶。
没错,本城唯一的误算,就是千叶的听力。不,是千叶的存在。
只不过,千叶依旧一脸悠哉地问:「差不多该放点音乐来听听了吧?」
现在哪是听音乐的时候,但我懒得多费唇舌,直接打开收音机。喇叭传出音乐。
「终于等到这一天。」美树说。导航系统指示在前方路口左转后度过一座桥。「终于有机会再遇上他。」
「我想死他了,等不及要跟他见面。」我故意开玩笑,缓和紧张气氛。当然,其实我有些害怕。「不过,总觉得到头来还是逃不出他的掌控。」
本城在法院宣判后五天内对我们发动数次攻击。他首先串通记者,在饭店里准备摄影机等我们上钩。接着,企图将杀害轰的罪名推到我头上。下一步,派出数名雨衣男绑架、教训我们,然后故意把枪交到我手上,诱使我为了自保开枪。这一计没成功,他又企图毒杀佐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