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当时,我还能用自己的双脚走路——顽爷补上一句。
「发问?」
「那女人的儿子前年被选为库帕的士兵。『我儿子有没有尽力对抗库帕?』她问复眼队长,语气很迫切,我印象十分深刻。明明年纪比我大,她却像个孩子般无助。」
「比顽爷大?可能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以为我生下来就是这把年纪吗?」顽爷笑道。
「城里的人都觉得,顽爷打出娘胎就睡在这张床上。」号豪耸耸肩,半认真地回答。
「搞不好喔。」
「不过,女人为何这么问?想知道儿子是否光荣达成使命吗?」
「由于站在女人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复眼队长面不改色地答复:『不必担心,你儿子确实达成了使命。』然而,她又确认似地问:『那他果然不会回来了吗?』」
「她希望儿子回来吗?」
「号豪,这是理所当然的。」
「库帕士兵的故事里,母亲高兴地目送儿子离开。」
「是啊。不过,那只是传说。何况,不管什么人,心里想的,不一定会表现在外头。即使脸上笑着,很多时候内心都在哭泣。事实上,孩子不见,没人会不寂寞。我也是,在幼阳被选为库帕士兵离家时,便彻底体会到这一点。没人希望孩子离开身边。」
原来是这样吗?听着他们的对话,我觉得十分新鲜。一直以为选上库帕士兵非常光荣,虽然可能是传说造成的观感,但我相信获选为士兵,亲人也会纯粹感到高兴。
「那位母亲对复眼队长说:『他能回家是最好的。』」
「回家?」
「没错。不管变透明或怎样都没关系,总之她希望孩子回家。」
「复眼队长如何回答?」
「他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不会随便敷衍,于是面色不改地开口。」
「他怎么讲?」
「你认为,身为复眼队长的我,能对库帕的士兵说『好了,我们回家』吗?」
号豪顿时沉默。
安静下来的室内,只听得到库洛洛搔脖子的声响。
「铁国士兵进占那一天,大概就是这样吗?」我问。目前,我听到名叫号豪的人在顽爷家说话的场面。
「这样是哪样?」多姆猫反问。
「哦,因为意外地没发生什么事。」
「冠人遭到杀害了。」
「没错,可是没有居民被抓,也没有暴力行为,比想像中平和。」
「或许吧。」多姆猫同意。「不过,这也反映出敌军的从容。他们认为随时都能动手吧。」
「随时都能动手?」
「跟打仗时不一样,战争已结束。敌方赢得胜利,接下来不就能慢慢处置我们?军队长途拔涉,进城第一天悠哉些也不坏。」
「哦,很有可能。」语毕,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今后要接掌这个国家,加以支配,先来个下马威,灌输恐惧是一招,但稀释敌意、友善管理应该也颇有效果。
蓦地,我脑中浮现经常在新闻看到的大公司收购案。收购时,与其抱持敌对的态度借金弹攻势强迫吸收,不如采取一定程度的控管,让收购的公司继续经营,减少花费的心力,好处也较多。
「对啊,想成企业收购就行了。」
或许类似铁国在漫长的拉锯战后,终于收购这只猫隶属的国家。
那么,是为了更换社长才杀掉冠人吧。其他的社员,也就是这个国家的人民,应该能和过去一样继续生活。
简而言之,独眼兵长等士兵,等于收购一方的企业派来的新管理高层吗?
相当久以前碰面的高中朋友,曾感慨「我们公司遭外资企业收购」。一起喝酒时,他叹道「我们这些被吸收的公司,一定会被当成奴隶一样使唤」,我觉得他是杞人忧天。不过,他醉得很厉害,我安慰「那是被害妄想」,他便回「他们一定打算把危险的工作全塞给我们这些旧员工」,害怕得哭出来。
「不会有那种事的。」我鼓励他。
对方应道:「他们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做讨厌的工作,一定会丢给刚被收购的我们。」
约莫是记忆连锁性地唤起其他记忆,我又想起别的事。
最近,我在任职的公家机关筹备每年都会举办的大型活动时,突然有其他部门的部长打内线过来,冷不防地宣告:「每年我们单位的职员都被你们抓去帮忙,但今年起不借人。」对方因人事异动刚坐上部长的位置,大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吧。他一口咬定「那不是我们部门的业务」,丝毫不理会我的解释,最后只好接受对方的决定。
要说我从那件事学到什么教训,就是「更换主管,方针也会改变」吧。
由此看来,虽然这只猫的国家只是换了个国王,或许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是说,你们国家的一天,跟我们的一天一样吗?」我忽然介意起这一点。他们可能没有时间概念,但似乎有「天」或「年」的概念。我很好奇是不是跟我们的认知相同。
「从早上到下一个早上是一天。」
「对了,你们也有星期制。」刚才的话中提过。
「以前好像有星期丁或星期乙,季节的称呼也不一样。」
「现在没有星期了吗?」
「我出生时就没有,好像是冠人突然决定的。一下制定星期,一下又废除。」
我曾听闻,国家统治者上任后,制定历法是首要任务之一。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觉得很合理。若要改变前任统治者的规则,彰显自身的存在,更换历法和货币不失为有效的手段。
听完我的看法,猫说明:「可是,冠人并不是继位后改变历法,是某天突然宣布。」
「这样啊。」
「冠人做任何事都非常慎重、小心翼翼,唯独在这方面多是临时起意。」
「一时兴起吗?莫非是想转换心情?」我推测。
过一会儿,「对了,那天离开顽爷家后,发生不少状况。」多姆猫接着说。「被接管的第一天还没结束。」
「什么状况?」
「我发现弦摇摇晃晃地走向枇枇家。」
「枇枇是……」我把大纲倒带,想起先前猫告诉我的内容。「胸脯很大的美女?」
「那叫美女吗?」猫颇计较小细节。
「她不漂亮吗?」
「我不懂人类的审美观。而且,喜欢女人乳房大也莫名其妙。要喝母乳的婴儿就算了,长大后乳房根本用不上。」
我不由自主地脸红,「能继续说下去吗?」
「枇枇遭到铁国士兵攻击。」
听完顽爷和号豪的谈话,我向库洛洛打声招呼便离开。我边走边盘算今晚要睡哪里,却瞥见弦的身影。又来了,我不禁傻眼。不久前才踏出顽爷家,居然又在外头闲晃,没防备也该有个限度。懂不懂什么叫禁止外出啊!
大概是想避免发出脚步声,弦以蹑手蹑脚的不自然姿势,步向枇枇家。
他找枇枇有事吗?
弦家就在对街。我蛇行前进,只见弦弯下腰,凑近枇枇家墙上的通气孔。
我看过好几次收敛不住性欲的年轻人,像这样歪歪扭扭靠近枇枇。每次枇枇都冷淡打发对方,尽管如此,城里的男人仍无法克制地为枇枇神魂颠倒。怎么赶都赶不走,活似受花朵吸引的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