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我上次不是讲过了吗?你还不满意吗?」
「不满意。」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独眼兵长的话声恢复平静。「听好,这个国家的人称为库帕的巨大杉树……」
「你们也知道库帕?」医医雄十分诧异。
「知道。」答完,独眼兵长随即板起脸。「不过,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是现在已没有的意思吗?
医医雄也有相同的疑惑。「你的意思是『现在已没有,但以前有过』吗?」
独眼兵长冷哼一声,像在嘲笑无知的孩童。「不是,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这个国家和铁国看待库帕的观点不同吗?我想到今早美璃的推测,铁国与这个国家的战争可能与库帕有关。
「喂,跟这些人讲再多也没用,还要再罗嗦吗?快点带去地下比较好。」酸人相当不耐烦。
「地下?那是哪里?」医医雄心生警戒。
独眼兵长没回答。「喂。」他再次举枪瞄准医医雄,就是那把稍微超出手掌大小,打爆冠人脑袋的枪。
「你要杀我吗?」医医雄浑身一颤,神色紧绷。但他很快平复情绪,冷静地确认:「号豪也是这样被你杀死的吗?」
「不是的。」独眼兵长神情一松,「我在考虑,干脆让你使用这把武器。」
「让我使用?」医医雄眨着眼,不知怎么反应。
「理由呢?」弦问。
「我把这枪借你,你跟酸人决斗如何?」
「这、这是干嘛?」酸人颇为惊慌。「什么意思?」
「我们都累了,有点厌倦眼前无趣的状况。」独眼兵长一脸认真,又转动起脖子,像在为肩颈酸痛而困扰。「所以,想观赏余兴节目。来决斗吧,库帕的故事之后再谈也无妨。反正库帕的故事不会跑掉。」
「我们怎么可能决斗。」酸人嘟嚷。
然而,医医雄没立刻否定。他表情沉重,仿佛下定决心。「医医雄?」弦担忧地唤道。
哦,难不成医医雄打算跟酸人决斗?
我猜想着。果真如此,就有一场好戏可看。
我兴奋不已,尾巴开心地高高竖起。
「谁来……」弦低喃着,像是六神无主、软弱地哀叹。谁来解救这个状况呀——他试着寻找能够依靠的对象。
此时,传来一道声响。虽然仅仅是风拂过树木般的细微声响,弦却感动无比地脱口:「是透明士兵!」医医雄闻言,望向弦。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在惊讶弦的胡言乱语,还是有同感。
「透明士兵,马上解救我们吧!」弦大声呼喊,独眼兵长等人吓一跳。
我不能不同情弦。因为我知道,乘着无人的马进城,及弄出他听到的声响的并非透明士兵,只是一只老鼠。
透明士兵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弦,你真会一本正经地说蠢话。」酸人嘲笑。「怎么可能有人来救你们?」
「谁晓得?或许透明士兵已抵达,并打倒一个铁国士兵。」
「我说你啊……」酸人目瞪口呆。
此时,发生意想不到的状况。
一道烟雾窜过我们的附近,及人类的脚边。
灰尘扬起。
一小团东西从左至右跑过去,迟一些,又有另一团东西跟上。
人类抬起脚,睁圆眼睛,顿时一阵骚动。自己的脚仿佛被疾走的烟尘席卷,他们狼狈不堪。
士兵们根本没看清那团窜过的东西,望着不同的方向,惊慌失措地嚷着:「怎么了?怎么了?」
「是透明士兵吗?」弦瞪大双眸,喃喃低语。「请救救我们,透明士兵!」
不是透明士兵啦!我真想纠正他。
只是老鼠溜过,猫追上罢了。
我的视线捕捉到滑行般紧贴在墙边逃窜的老鼠。那只「中心的老鼠」从外面闯进来,飞奔而过。他就像巨大水滴溜过光滑板子般,跑得十分顺畅,相较之下,追在后头的那团黑东西——加洛,举止笨拙粗糙许多。
加洛以爪子制住滑空的脚,撞上墙壁,又追过去。他双目炯炯发光,完全失去自我。
加洛终究无法忍住追逐老鼠的冲动。
他遵循太古的指令,全心全意地跑进这里。
老鼠拼命地跑,从尽头墙上的小洞奔出外面。
至于加洛,他显然太慢降低速度,或过度沉迷于追逐,以为能穿过那个洞穴。这是常有的目测错误,他应该先用胡须确定能不能穿过那个洞,却疏忽此一步骤。
他想把头钻进洞里,不料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
由于冲得太快,加洛四肢都撞上去,全身因冲击塌扁,贴在壁面。一时半刻之间,他就好似一块贴在墙上的薄布,不久后,便像从头部掀起般逐渐剥落。他轻飘飘掉下,不停前后折叠,倒落在地。
完全就是这种景象。
「加洛。」我不愉快地唤道。
加洛从薄薄的布状「砰」一声膨胀变回猫形,不免有些尴尬地喊着「嗨,多姆」,突然细细舔起手。「嗨,多姆,原来你在这里。」他这次总算不好意思说「我正在想你」了。
「剖开你的身体,里面不是满满装着自制心吗?」我走近,忍不住傻眼道。
「哈哈,我就是这样。」加洛不害臊地回答。「吓到你啦?」
「当然。」
人类受到的惊吓更大。他们很久之后才发现是猫,差点尖叫。
「啊,那家伙在哪里?溜走了吗?」独眼兵长出声时,弦已消失无踪。
冲出冠人家时,阳光轻轻抚过我。
我寻找弦的踪影。弦没去广场,他离开冠人家又折返,转到屋后,朝城市外围奔去。
跑了一会儿,我发现弦的背影。他蹬着地面,双手划过半空般奔驰。
「弦要去哪里?」身旁传来话声,加洛也跟上来。
「继续待在冠人家,可能会遭士兵严刑拷打,所以他拼命逃走。」
「真亏他逃得掉。」
听到加洛的话,我回道:「加洛,都是托你的福。」
「就是说嘛。」加洛答得理所当然。
弦喘着气,脚步踉跄,我和加洛追赶在后。「没想到弦跑得挺快。」「好累啊。」我们边交谈,边紧紧尾随。
弦跑进前面的羊舍。围着栅栏的草地上,覆有屋顶的那座大型羊舍里,羊群正呆呆的——真的是呆头呆脑地聚在一块。弦笔直穿过栅栏间的通道。
我和加洛没走通道,直接越过草地。羊群浑身泥巴,里着说不上是干净还是肮脏的毛皮,嫌吵地看着我们。
「多姆,仔细想想,这些家伙或许也会讲话。」加洛有感而发。他奔跑着,身体微微摇晃,话声跟着弹跳。
「羊吗?」
「连老鼠都会讲话,体型更大的羊搞不好也会讲话,只是我们没主动搭讪而已。」
「原来如此,不无可能。」
不过,我也不想跟羊交谈,更不曾好奇羊的想法。他们被剪毛、挤奶,有时被砍断头再剥下毛皮,当成食物。「羊就是这种角色吧。」我只是看着,从没想过他们对于自己的立场有何感想。如果能与他们对话,或许会浮现这些问题,但实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