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他是下任国王吗?」从冠人的年纪推断,儿子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吧。比我年轻,就要肩负整个国家吗?何况,还得率领战败的国家,光想像那样的重责大任,我内心就一片惨澹。「换成我才不要。」我忍不住说,「这种人从出生起,就得接受帝王学教育吧?」
猫问我什么是帝王学,我回答:「将来要成为领导者的人,必须具备相应的素养与见识。」
「这样啊。」猫暂且同意我的解释,随即应道:「可是,人的性格是天生的,又不是教一教就会改变。」
「酸人的性格不适合当国王吗?」
「别说不适合当国王,连做为一个人类,他也是差劲透顶。」
看来,酸人就像企业小开,不知劳苦,没能力也没人望,却不可一世,自信过剩。不过,跟我生活的世界的富二代不一样,在酸人居住的国度,似乎能更肆无忌惮地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站在国王的立场,为了让人们遵守规则,大概不得不展现严厉的作风。」
「也对,威严或许是必要的。」
「不过,酸人会任意把人处刑。他那么做,有时根本只是在寻乐子。」
「处刑」一词听起来有点夸张,感觉很戏剧化,猫却说得挺自然。在猫生活的世界,处刑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吗?
「冠人非常宠溺儿子,可惜他那么能干。」猫继续道。「大家看到酸人面露怪笑,就会坐立难安。」
「你是指人类?」
「猫也一样。大家都提心吊胆,害怕会被抓去凌虐。之前,酸人一脸无聊地走在路上,突然脚步踉跄,撞上广场附近的男子,分明是故意的。那是一个叫腱士的二十多岁男子,他当场跌倒,酸人便顺势撞上旁边的腱士太太,太太也摔到骨折。」
「真糟糕。」
「的确很糟糕。腱士反射性地回骂:走路不看路啊!」
倒也难怪,我点点头。依我居住的社会的一般常识判断,这种情形等同过失伤害,虽不晓得确切的罪名,总之应该能告上法院。不过,从猫的话听来,我不清楚顶撞国王的儿子算不算正当行为。
不出所料,猫说:「就是这句话害惨了腱士。酸人立刻把腱士拖上广场的高台。」
「我有不好的预感。」
「由于规定不能反抗国王。酸人召来城里的居民,亲手拿刀杀死腱士。」
「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这是事实。」
「难以置信。」
「不仅如此,骨折的腱士太太……」
「够了、够了。」我急忙高声打断猫的话,拼命摇头。知道细节只会更不舒服,所以我不想听。我已够不舒服,也大致掌握到酸人的本性。「没人取缔他这种过分的行径吗?像是警察之类的。」
「警察?」
「还是叫官吏?」
「冠人家有三名男女负责照顾酸人身边的琐事,但他们也就负责照顾而已。」
「那坏人是谁在抓?」
「冠人或酸人。」
啊啊——我不禁呻吟。我就在猜会不会是这样,加上取缔恶行的警察本身就是恶棍,可以想见是多么无法无天。
「回到正题。我们原本在谈……对了,城市周围的高墙。」
「哦,是啊。尽管是我出生以前的事,不过,实际上曾有几名铁国士兵,试图爬墙进来,不幸被毒死。」
「换句话说,城墙成功抵御外敌?」
「没错,城墙发挥了功用。」
没有白白浪费!我感到一阵痛快。现实中,预先准备的武器和防御系统极少真正派上用场,所以,我对敌军落入圈套的情节相当感兴趣。「可是,」我提出浮现脑海的疑问,「这次铁国士兵来接管时,城墙没派上用场吗?」
「一开始,我也觉得奇怪。即使冒出一堆士兵,只要不开城门,他们根本进不来,不用担心吧?」猫又爬上我的胸口,一副这是他的老位置的态度。「但稍微一想就明白,既然在战争中落败,城墙早失去意义。」
「什么意思?」
「就算拼命抵抗,紧闭城门,敌方也会不断增派士兵。城市遭到包围,迟早会被攻陷。」
啊,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国家丧失战力,举白旗投降。纵使在最后关头死守城门不开,也很可能立刻受到包围。既然输了,拖延时间只会激怒对方。
「所以,」猫继续道,「这次只能取下门闩,乖乖开门。」
「精心设置的毒针也毫无用处?话说回来,居然一下就开枪?」我疑惑地问。
「咦,一下就开枪?」
「刚刚你不是提到,敌军的独眼兵长把你们的国王……」
「冠人。」
「对对对,突然对冠人开枪。」国王遇袭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我大吃一惊。
「嗯,敌兵枪杀冠人,广场每个人都哑然失声。」
「为何要射杀他?」
猫又歪着脑袋。闻到他嘴巴和身体传来的动物气味,我不得不承认眼前是货真价实的猫。换句话说,这不是幻觉。「你知道枪吗?」猫问。
「你的国家没有枪吗?」
「以前没有。居然有武器能从远处轻松伤害人体,一眨眼就夺走性命。我们国家的人类吓得都圆睁双眼。那究竟是什么玩意?」
其实我没看过真枪,几乎是一窍不通,即使如此,我仍简单说明枪是怎样的东西。
我告诉猫,枪会射出橡实形状的坚硬子弹,贯穿肉体。
「哦,冠人也是这么解释。」猫点点头。「被掉落的橡实打中,真的满痛的。」
「那应该比不上挨子弹的痛。」我急忙纠正。
「也对。」
「可是,冠人忽然遇袭,大家没乱成一团吗?」
一阵风吹过,前端尖锐的叶子不停搔过我的脸。好痒,感觉快要打喷嚏。
「当然是一团混乱。广场上尖叫四起,每个人都慌张地东奔西逃,差点踢到我。不过,混乱很快平息。因为那玩意又响了一次。」
「枪吗?」
「没错。」猫悠哉地回答。「枪声又响起。那玩意声音真的好大,虽然还是朝天空开枪,可是所有人都立刻闭上嘴。」
冠人被枪打爆头,倒在台上死掉了。是死掉才倒下的,还是倒下才死掉的?
全城的人目瞪口呆,台上的酸人狼狈不已。父亲骤逝,难怪他不知所措。高高在上的态度消失无踪,他铁青着脸,慌乱地在冠人身边绕来绕去。
「喂,多姆。」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原来是加洛。他那身洁白光辉的毛皮,总是教我看得着迷。有时我会觉得,他的外表与粗枝大叶、毛毛躁躁的性子真是格格不入。「瞧瞧酸人的蠢相,平常那么不可一世,现在却吓到不敢动弹。」
「你在啊,加洛。」
「我正在想你呢,多姆。」
「你会这么说,代表闲得发慌。」
「没那回事。」
「就是这样,我是你消遣的对象。」
「差不多啦。」
「不过,确实是第一次看到酸人那副德性。」我望向站在远方的酸人。
「毕竟以往他都仗着父亲冠人的权势狐假虎威,如今冠人死了,他等于失去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