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啊,我似乎也听见了。」这次换枇枇开口。
「有吗?」「没有啊。」「我也隐约听到什么动静。」这类的对话持续着。
我和加洛待在稍远处。加洛望着我,「多姆,真的有那样的声响吗?」
「其实我也听见了。」我坦白回答。虽然音量不大,确实有人着地的震动。
「是噢?明明没人骑在上面。」
「不过有声响,货物也摇摇晃晃。」
「怎样的声响?」
「如同弦的形容,很像人跳下马背。」
加洛歪着头,一脸困惑。「可是,马上空无一人。」
蓦地,我灵光一闪。「难道……」原要开口,又怕会被笑是异想天开,我吞下到嘴边的话。巧的是,弦几乎是同时说出我的猜测:「会不会是库帕的士兵?」
「库帕?」有人惊呼,但加洛的反应也一样。「库帕,是指那个库帕吗?」
「喂喂喂,怎么突然扯到库帕的士兵?」丸壶笑道,浑圆的身体随着呼吸膨胀一圈。
「库帕的士兵,」弦和我异口同声:「不是会变得透明?」
人们倒抽口气,议论纷纷。「透明的库帕士兵来了吗?」「骑着那匹马?」
「然后跳下马。」
「为什么?」有人发出疑问。对啊,为什么?各种猜测此起彼落。
人们讨论不出结果,话题无疾而终。「当然是来救城里的人呀。」我好想回答他们。
「多姆,你是认真的吗?」
「晚到的那只马出现时,铁国的独眼兵长吓一跳,一副不晓得是谁骑来的表情。所以,对方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人吧。」
「就算是那样……」
我自然也半信半疑,却藏不住话。「传闻不是说,总有一天,库帕的士兵会回来解救陷入困境的城市吗?」
「城里的人陷入困境了吗?」
加洛的反应令我吃惊。「这个国家打输战争,敌国的士兵进城杀掉冠人,还有更糟的状况吗?」
「可是,我们又不怎么困扰。」加洛语气冷淡,「要说困扰,喏,背痒得要命,却搔不到痒处困扰得多。这种时候透明人来帮忙抓痒,才派得上用场。」
「唔,的确,如果有人来帮忙抓痒就太好了。」我也同意。
「呃,库帕是……?」我忍不住问。虽然明白应该尽量不要插口,好好聆听猫的话,但我实在介意「库帕」、「库帕的士兵」、「库帕的透明士兵」之类未知的词汇。猫的话里提到许多陌生的专有名词,「库帕」尤其与众不同,我格外挂心。
猫讶异地看着我。当然,我不认为自己能辨识猫的表情,但原本滔滔不绝的他打住话,似乎在观察我。他大概很习惯解读人类的神色吧。
「库帕是树。」一会儿后他开口,胡须跟着摇晃。拿来当手机吊饰大了点,但那模样太可爱,真想当装饰品挂起来。
「树?树有名字啊。」
「唔……」猫语带迟疑。「树是树,但似乎不是一般的树。你知道杉树吗?」
「我住的地方也有杉树。」眼前浮现笔挺的树干伸出许多枝橙,绿叶繁茂的树影。
「它会动。」
「动?随风摇曳吗?」我想像着在强风吹拂下,剧烈摇晃的杉树,霎时忆起去印度旅行时,望见高耸的杉树左右摇晃,仿佛在清扫天空的情景。
「不是啦,它会抽出埋在土里的根,摇摆着身上的枝叶,到处动来动去。就像我们猫或你们人类一样。」
「比起『动』,更接近『走』吧?」
「没错,是『走』。正确地说,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杉树。可能是形似杉树的别种生物。」
我联想到乍看像树枝和树叶的昆虫,是指那种情况吗?那是不是叫做『拟态』?
「我也不曾亲眼目睹,不过,我们国家的人类从以前就不断派士兵去消灭库帕。」
「库帕在哪里?」我问,害怕会被突然出现的杉树魔人踩扁。
「从城里往西北方前进,人类要走十天到二十天左右的地方。」
「十天和二十天也差太多。」
「我又不是记得那么清楚,也没实际去过。总之,据说那里有座山谷。」
「意思是,在你的国家内?」根据猫的描述,他的国家呈半圆形,其中散布着几座城市。从他住的城市出发旅行十天,就能抵达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在国内还是国外,说法很多。也有人认为是在和铁国的边界。」
「边界?不会是在战场上吧?」我在脑中描绘两国士兵互相厮杀、血流成河的地方,一棵巨大杉树猛攻上去的情景。
「战争是在库帕消失后爆发的,顺序颠倒了。」
「这样啊,顺序很重要。」
「所以,曾经有人说『或许是库帕不见,铁国才会攻进来』。也不是曾经,现在仍有人这么说。弦的太太美璃不久前就提过。」
「库帕不见,才发生战争吗?」我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以往,即使铁国想攻打你的国家,也碍于库帕作梗,没办法越界吗?」
「不无可能。」
此时,我想起前几天读到的报导。海底发现新的天然气,却因有毒,无法靠近。假如没毒性,就能取得大量能源,部分官僚扼腕不已。到底要不要买新资源相关公司的股票,我烦恼好一阵子。
对铁国而言,库帕是不是类似那种有毒气体?攻打邻国时,库帕或许是棘手的障碍。
「那里有座巨大的山谷,附近是成片杉林。究竟是库帕躲在杉林中,还是杉树变成库帕?没人知道。」
接下来,猫描述的情景实在妙不可喻。
几十棵杉树聚在一起,每当夏天来临前,其中几棵就会微微摇晃。
树枝痉挛般震颤,抖掉绿叶。「喏,跟生物的肚子微微抖动一样。」
树皮龟裂似地纷纷脱落,露出底下淡褐色……或者说是半透明的树干。
「半透明的树干?」
「树枝也会变成淡褐色。」
「会变色是树皮剥落的缘故吗?」居然有这种杉树?虽然有也不奇怪,但猫竟用「蛹」来形容,我大吃一惊。
「蛹?」
「我告诉你的,是这个国家流传至今的库帕士兵传说,并非我亲眼所见。不过,据传库帕会先变成蛹,包裹在褐色薄皮中,若有似无地颤动,就和脉搏一样。由于根扎在泥土下,不能移动,但偶尔会扭腰般摆动。淡褐色的皮肤里,水分逐渐增加,唔,好像会变得软QQ的。」
蓦地,我脑海浮现只养过一次的独角仙。在土中制作蛹室的幼虫,身体会变成半透明的褐色,有时会蠕动,类似绑着双手脱下裤子的模样。皮下仿佛有新的生物在胎动,既诡谲又神秘,尽管觉得恐怖,却教人移不开目光。
这很接近猫的描述。巨大杉树会变得跟蛹一样?真是难以想像。
「十天后,蛹会变白。大概是薄皮下的躯体变白,透出颜色。」
「独角仙会变黑。」
「库帕不是虫。」
「呃,也不是杉树吧?」
「总之,蛹会扭动躯体。等淡褐色的皮褪去,便轮到全身白色的库帕登场。库帕会摇晃着把根抽出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