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不,不是的。好像要举行决斗。」
「决斗?」加洛怪叫着,望向我。他的眼神满是好奇。不,比起决斗,等在墙外的铁国第二批军队不是更重要吗?虽然这么想,我也忍不住好奇:「决斗?」
「多姆,你骑马出去后,丸壶、菜吕那些男人站了起来。」库洛洛说明。
「站起来?」应该不是指从椅子上站起来吧。
「他们拿起可充当武器的东西,冲到冠人家。不,不只是男人,女人也是。」
「库洛洛,你看到啦?」
「丸壶他们发出吼叫般的呐喊,总之是激动万分地跑过屋前,我不禁产生兴趣。追上去一看,他们聚在冠人家前。喏,多姆和加洛都不在,只能亲自去瞧瞧,我就出门了。」
「搞什么,平常都推给我们喔?」
「是啊。不过,那时只剩下我,不得不自个儿跑一趟。」
「顽爷赞同丸壶他们的行动吗?」
「顽爷说:『我了解他们的心情,但未免太有勇无谋。』」
「嗯,是啊。没错,实在乱来。」加洛听得目瞪口呆。「武器只有牛刀、小刀之类吧?哪可能打得赢?」
确实,若是碰上铁国的枪,一眨眼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别提受伤,应该会死一堆人。
「丸壶真有胆。」我一脸佩服,库洛洛应道:「不是有胆,他想必非常不安。」
「不安?」
「有胆识的人会再观望一阵子。大概是号豪和医医雄都不在,丸壶内心很不安。他不安得受不了,便想付诸行动。人类大闹时,是需要恐惧的。」
「这是顽爷说的吗?」
「不,这是我的看法。」
「然后呢?独眼兵长他们有何反应?」
「状况相当紧迫。独眼兵长和士兵们拿着枪,走出冠人家,与丸壶他们对峙。」
「即使看到枪,丸壶他们也没退缩吧?」
「因为他们既兴奋又害怕,总之情绪高亢。」
「铁国的士兵有没有开枪?」
我在脑中想像,镇压骚动的过程是不是已有人牺牲?
「独眼兵长说很多话安抚丸壶他们,可是场面乱成一团,平息不下来。于是,冒出『砰』一声枪响。」
「果然。」
「是朝天空射击,应该算警告吧。众人瞬间安静,此时,独眼兵长大喊。」
来决斗吧!
「决斗?什么跟什么?」
「独眼兵长说:『我们来进行一场决斗,如果你们的代表获胜,就答应你们的要求。』」
「哎呀,」加洛轻笑,「实在难以置信。我不认为铁国的人会遵守诺言,那只是信口开河,随便说说吧。」
「我也有同感。」前来接管的敌人,不可能只因一次决斗落败,就收兵撤军。况且,「你们的要求」指的是什么?愿意让步多少?未免太笼统。
「是啊。」库洛洛附和。「约莫是要平息骚动,才随口承诺。事实上,丸壶他们也稍微安静了一点。」
「真的假的?」加洛愉快地笑着。「头脑会不会太简单?」
「我也这么想。」库洛洛换副语气,「不过,后来听到顽爷的话,我恍然大悟。」
「顽爷说什么?」
「只要有一丝可能,人就会想赌一把。难道不是吗?听到『在决斗中获胜,或许能得救』,人便会暗忖『那就等到结果出炉吧』,然后踌躇再三,不敢贸然行动。独眼兵长很聪明,丸壶他们立刻安静下来。现在,台上即将举行决斗。」库洛洛解释。
「谁跟谁决斗?」我问。
此时,周围人类的喧哗声停止。
我望向台上。
不知不觉间,独眼兵长已上台,身后站着约十名士兵。他们应该累积不少疲劳,不晓得是不是干燥龟裂,涂在脸上的颜色似乎随时都会剥落。
人类又吵闹起来,声浪震动着我的毛。窸窸窣窣,真的要决斗吗?吱吱喳喳,号豪怎么啦?唧唧咕咕,视决斗的结果,我们可能得救吗?窸窸窣窣,不管怎样,结果都会很惨吧,医医雄在哪里?他还没回来吗?吱吱喳喳,到底该怎么办?
独眼兵长扯开嗓门。
在场的人类同时沉默。
现在开始决斗。这个国家的代表与铁国士兵的代表将在台上面对面,轮流对彼此开枪——独眼兵长说明。
枪上有个叫板机的部分,只要扣下,就会射出子弹。双方轮流扣一次板机,其中一方手按在地面,另一方即获胜——独眼兵长继续道。
「倒下去就输了。反过来想,即使被击中,只要能撑住不倒下,就不算输。」独眼兵长的语气像在开玩笑。「简而言之,即使脑袋被轰掉,站着就不算输。」
「哪有人死掉还能站?」加洛质疑。
「没有吧,那只是玩笑话。」库洛洛说明,但现场没有一个人笑。
「有问题吗?」独眼兵长的话声响彻四周。
一开始没人出声。明明应该埋怨「不要擅自搞什么决斗」,却没任何人抗议。
「为何大家要听从独眼兵长的话?」加洛困惑地问。「他们应该要生气,叫他别擅自决定。」
「是脑袋混乱了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比起脑袋混乱,他们更期待在决斗中得胜,换取获救的机会。」
「人类实在太乐观。」我有感而发。
「以为很乐观,却又悲观得要命。难道不能中间一点?」加洛叹道。
「为什么是弦!」某处传来丸壶的叫声。「为什么决斗的人是弦!」
我望向库洛洛,「是弦吗?」
「没错,是独眼兵长决定的。这场决斗,是弦与酸人对决。」
「咦,铁国的代表是酸人?」加洛吓一跳。「那家伙真的变成铁国的人?」
「独眼兵长很狡猾,很聪明。」库洛洛解释。「站在铁国的立场,这比派他们的同伴出场决斗保险。」
我不禁暗忖,或许独眼兵长想观赏同一国的人类彼此厮杀的余兴节目。想看别国的同胞互相残杀,借此取乐。
「没人会想让自己的同胞涉险吧。」库洛洛说。
「就是啊,讨厌的事最好交给外人。」加洛点点头。
库洛洛和加洛的对话莫名触动我的心,就像留下一道爪痕。讨厌的事交给外人去做确实比较好,这么一想,我脑中的臆测逐渐成形,似乎将带来重要的启示,然而征兆一下就消失。
接在丸壶之后,周围的人也发出抗议,不同意弦当他们的代表。
「我来当代表!」丸壶叫道,但独眼兵长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毫不理会。
我忍不住环顾人群,寻找弦的家人。不知弦的妻儿现在是什么心情?
「由他当代表哪里有问题吗?」独眼兵长明确地回应。「这个年轻人不是很适合担任你们国家的代表吗?」
加洛看着我纳闷道:「弦适合当代表?我倒不觉得。弦是个好家伙,但他一点都不强。」
「以不堪一击的意义来说,或许很适合。」我回答。独眼兵长可能是在讽刺这个于战争中落败,只能任人割宰的国家。
我歪着头张望。云拉成薄薄一条带子,但天空洁净平稳。
「好小哪。」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