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国的库帕
推的时候一动也不动,准备喘口气,柜子竟忽然挪动,我们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其实是有人在另一头移开柜子。既然能从这里进去,当然也能出来。我们都忘了这天经地义的道理。
事发突然,我们吓一跳,完全遵守来自太古的指令「危险!快离开」,当场跳开,往同一个方向逃窜。
我们拼命挪动四肢,伸长鼻子,跳进室内角落的大袋子。
我把身体滑进铁国士兵的行李——堆在一处的脏袋子中打开的袋口。
视野变得狭窄,灰尘的气味包围着我。
感觉有谁在附近一直戳我。原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我把注意力转向袋子外面的情况。视野虽然变窄,但能透过小洞观察。我窥见柜子移开,有人走出。待疑似铁国士兵的人影离开,我探出袋口。
柜子已推回原位。
我爬出袋子,叫道:「加洛。」
「多姆,我在这里。」加洛从皮袋里现身。「吓我一大跳,柜子突然动起来。」
「走出一个铁国士兵,果然有秘密房间。」
「人类轻轻松松就推开。」加洛没有佩服,也没有气愤的样子。他原要爬出袋子,却「啊」地一顿。
「怎么?」
「袋子里的布勾到脚。」加洛再次钻进袋子,拖出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布?」
加洛在地上摊开那块旧布。
我呆呆看着,突然灵光一闪。「这……」我叫道,简直不敢置信。「这不是那个吗?」我一时想不起正确名称。喏,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愈是焦急,答案离我愈远。
疑问的漩涡出现在脑海,进一步搅乱言语,紧接着发生各种反应。而后,疑问的漩涡逐渐转弱,显露核心。
过去的所见所闻,及种种不对劲的感觉,借着一点小契机逐渐拼凑在一起,彼此融合,化成一个形状。
「加洛,我们回广场!」话声刚落,我已跑出冠人家。「去找库洛洛商量!」
「喂,多姆,等一下。」
「干嘛?」
「我们从刚才就一直来来去去呢。」
回到广场一看,人们注视着台上,神情紧绷。那与其说是惊讶——不,他们应该很惊讶,但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钻过人们的脚边,想移动到能看清楚台上的位置,但人们的身体和头挡住视线,找不到适合的地点。
视野豁然开朗,就是这里——仔细一瞧,原来我在高台前。
我挺直背脊望向台上。
左边是举着长筒枪的酸人。
右边有段距离的地方站着弦。他像根棒子般伫立,呆呆拿着枪。
「多姆,你回来得真快。找到号豪了吗?」一道响亮的话声传来,回头一看,是库洛洛。他用屁股着地、后脚张开的姿势坐着,舔着肚子上的毛。虽然毫无紧张感,但他一定是在那里观望台上的决斗。
「决斗进行得如何?」
「一开始是弦开枪。」
「我听到很大的枪声。」
「但是没打中。」
我循着库洛洛的视线,往酸人背后更远的地方望去,只见广场旁的树枝折断。
「子弹偏离,射到那根树枝。」
「那酸人呢?有没有遵守约定倒下?」我问。然而,酸人仍大剌剌地站在看台上,答案不言自明。
库洛洛遗憾地叹口气。「弦一脸苍白,生气地指着酸人大叫:『你骗我!』」
「果然不出所料,酸人不愧是酸人,不负众望。」我开玩笑道。库洛洛不禁苦笑:「他辜负人民的期望,却没辜负你的期望。」
「可是,酸人那种态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多姆,什么意思?」
「酸人过去在城里作威作福,大伙不是都很厌恶他?讲好听点,也称不上受人喜爱。」
「是啊。」
「在这层意义上,酸人的立场反倒接近铁国士兵。若说该投靠哪一边……」
「该投靠铁国吗?或许吧。」库洛洛也同意。
「那么,决斗进行到哪里?轮到酸人开枪吗?」
「没错。瞧,他那得意的样子。」库洛洛伸了伸右前脚。
台上的酸人面露笑容,眉眼扬起,嘴巴开心地张开。
聚在广场的人们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看着事情发展。弦失败了,这场决斗已无胜算。希望破灭,没人能接受这个事实。
假如酸人失败,便又轮到弦开枪,或许他们都暗暗这么祈祷。
「接下来轮到我!」酸人举起枪大喊。
酸人一步、两步,慢慢走向脸色苍白、僵立原地的弦。双手依然举着枪。
然后,他把枪口对准弦的脑袋。
「咦?」弦瞪大双眼,仿佛在窥看枪筒内部。
略迟一拍,人群传出阵阵骚动。简而言之,就是用各种不同的说法抗议:「在那么近的地方开枪太卑鄙!」
台下抗议得愈厉害,酸人就愈开心,怪笑个不停。「记不记得铁国兵长怎么说明这场决斗?要我们互相开枪,但没规定该离多远,不是吗?那么,即使在这么近的地方开枪,也不算犯规。」他大声主张,枪口几乎快贴在弦的脑门上。「岂止没犯规,简直聪明到家。」
弦面无血色。他应该对酸人愤恨不已,现在却一副快吓昏的模样。
「哎呀呀,这下糟糕。」我说。
「酸人的手段真教人佩服。」库洛洛点点头。「他一定打算在这场决斗中射杀弦,赢得铁国的信赖。」
「实在聪明。」我佩服道。
「还有,酸人是打从骨子里喜欢干那种事吧。像是有人吓得惶惶不安,或绝望到陷入混乱。」
人们依旧怒气冲冲。这不算决斗!取消决斗!他们大声要求。
于是,独眼兵长站上前,甩甩手,仿佛在斥喝「罗嗦」。
广场上的群众瞬间安静。
独眼兵长开口:「事到如今,不准埋怨。刚开始决斗时,你们不是默默接受规则?弦开枪前,你们期待会赢吧?情势不妙就想反悔,未免太没道理。只要情况不利于己,便抗议不公平,没有比这种人更不讲公平的。不对吗?」然后,他朝酸人抬起下巴。「好,轮到你了。」
酸人笑容满面,几乎是把枪顶在弦的头上。
广场上的人们「啊、啊」呻吟,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此时,加洛跑过来。「你在这里啊。我没跟上你,还在想你跑去哪里。」
我和库洛洛转向加洛。
加洛叼着刚刚在冠人家找到的布。
「那是什么?」库洛洛纳闷道。
「对对对,我要问这块布的来历。」我想起要找库洛洛商量的事。
「这是在那些家伙的行李中发现的。」加洛放下布。那块有点厚度的布虽然破损肮脏,仍看得出图案。我仔细观察布上的纹样。
布面画着许许多多的眼睛,宛如监视着四面八方,掌握一切事物。
「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库洛洛一脸疑惑。
「就是……喏,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传说中,复眼队长的……复眼队长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