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或者,这是米治文另一条扭曲的思路:他脱离监视后,即便仍困在医院中,还算“自由”了,至少,是暂时心理上的自由。他也的确去找董珮纶,但只是抽象地“找到”,看着那株梅树,就像看到了董珮纶。那兰此刻没有心情庆祝自己成功的心理分析。“你身在狱中,却有千里眼,知道董珮纶收藏的《冰姿倩影图》。”当然,他还知道米砻坡新出土的文物!那兰咬着牙,冷冷地说:“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去找她。”
“心有余,”米治文微微抬起手,仿佛要触摸不远处的梅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监狱里还有我的一个箱子,里面有张单子,列着九百多幅名画的藏身之处,你会找到董珮纶的名字。在成为仓颉之前,我也试过别的职业转型。互联网真是个好东西……你知道监狱也能上网的吧?”
“仓颉大师,请你告诉我,韩茜的下落。”那兰想到过去这些天来兜兜转转,找那些陈年尸骨,为的就是一个模糊而渺茫的希望,能阻止血巾断指案再次发生。韩茜的断指出现后,她的耐心已将燃尽。
米治文说:“这就是我新的担心,怕你来不及了。”
那兰知道巴渝生或者金硕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也知道自己远非“专业”的审问员,但还是问:“你已经杀了她,对不对?就等着我来发现她的尸体,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一个变态的游戏,你想满足你炫耀的欲望,同时摧毁我的精神,让我变成和你一样错乱。”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谁让你那么有潜质。”
“其实你没有精神分裂,你是个高明的骗子和戏子。”
“别忘了,还有色情狂。”米治文面露微笑,一定觉得自己很幽默。
“告诉我,韩茜的下落!”
米治文缓缓转过身:“我以为你已经看到了。”
“看到什么?又是你造的所谓的字?”
“你既然勇于亵渎我的发明,叫它鬼画符我也没意见。那字、和解字的线索,我以为你都已经看到了。”
“在哪儿?哪张纸上?”
米治文叹口气:“你也不想想,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有拿笔的时间。知道了吗?还不快去!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兰知道,这是米治文给自己的仅有线索。可是,快去,去哪儿?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奔波”在外,没有“奋笔疾书”的机会。
为什么警方在医院里没能找到他?或者他早已逃出医院,或者他一直混迹在病人中,比如嘈杂的急诊室。他认为我能找到新“字”,一定是我知道的地方。
可是,我只知道他狸猫换太子,装死人,被带出重症病房。
难道是……
如果真是那样,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转身飞奔向住院部大门,同时拿出手机联系巴渝生。
“……对,让他们立刻停下!不管是不是开始了,要立刻停下!”那兰仿佛也看见了身后米治文诡秘的微笑。
31.惨淡西江月
米治文很戏剧化,但并没有夸张。
真的来不及了。
从四年前开始,普仁医院就把病床床单、枕套、毛巾等用品外包给一个专业的洗涤消毒公司去清洗。洗涤公司每天晚上十一点用卡车将一天换下来的床具从医院接走,第二天同一时间送回,再取走另一批需要洗涤的床具。
洗涤公司承包了江京数家医院的床具洗涤消毒活计,每天一大早6:30就开动了洗涤机。那兰叫停的就是这日复一日的洗涤工程。
文园区分局的五名干警最先匆匆赶到洗涤公司,将普仁医院的床单和衣物搬到了公司的会议室,开始逐个搜查。那兰等在住院部门口等警察来带走了米治文,立刻搭了出租车,几乎和分局干警同时来到了洗涤公司。将近半个小时后,参与搜查的一名干警终于找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字”。
那条早先盖在米治文身上的白色床单上,一个触目惊心的“红字”,笔墨黏黏油油的,那兰觉得像是用口红写的,显然是米治文爬出太平间后的作品。
米治文也的确没有谦虚,这个字叫鬼画符更贴切。如果说最初的两个字还有点真正汉字的成分,第三个字是精心安排过的符号,眼前这个,根本就是涂鸦。
米治文,希望这是你游戏的最后一关。
床单半铺在洗涤公司会议室的长桌上,那兰、巴渝生和市局的一位技术人员盯着那个“字”,许久都没有说话,三个人的思路千回百转,都纠缠着没有明确的方向。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这次巴渝生没有再去打搅专家们,桌上的电话接通着,另一端是楚怀山,那兰已将图像通过微信传给了他。
沉默很久后,楚怀山说:“这个字,会很难,但米治文,还是会希望,我们尽快解开。”
那兰心里同意,否则,这游戏就失去了乐趣。
如果真有这样的紧迫感,是否意味着韩茜还没有失去生命?
但是,紧迫感只是让众人在焦虑中继续找不到头绪。
几个小时转眼过去,那兰说:“也许该休息一下,换换脑筋。”她想休息一下,主要是因为头痛得厉害。数日来的精神紧张和缺乏睡眠,无疑是头痛的温床。
楚怀山在电话那头说:“讨论一下,好像越来越奇怪,米治文,在这个案子里,什么角色?”
“他越来越像个传声筒,真正凶手在外面作案。”她摇摇头,“偏巧他的嫌疑也不能排除,他消失的那段时间,符合韩茜被绑架、断指出现的时间。关键的问题是,他究竟有没有能力走出那么远,并且行使暴力行为。”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昨晚被米治文抓过的皮肤上是否辣痛隐隐?还有数日前被他卡过的脖颈处,是否呼吸仍有些局促?
巴渝生说:“我们已经在米治文的鞋底取了样,化验室正在抓紧分析,看他是否去过医院外什么可疑的地方。”
会议室被推开,金硕没顾上敲门就走了进来,巴渝生说:“正好,金处长,麻烦你谈谈最近的调查结果,米治文的社会关系、一起服刑的狱友,诸如此类的。”
金硕没好气地说:“还用我谈吗?那兰女士已经去访问过他的狱友了,我开的证明哦。”
那兰说:“我只采访了一个人……”
金硕笑笑说:“别介意,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呢,的确没查出太多有价值的东西,和米治文在江城坊监狱里接触过又出狱回到社会上的人屈指可数,我们逐一进行了访查,看上去都很干净,昨晚的归属也都很清楚,没有任何迹象表示他们和韩茜失踪有关。濤你知道的,米治文这个人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除了监狱和精神病院,就是进出监狱和精神病院之间的那几年租过的几处公寓,没有亲友。过去几次入狱和入院肯定也接触过不少人,如果一一查下去,那网就撒得太大了,暂时很难有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