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指弦
那兰想到四姨,再琢磨金硕的话,心想,“没有亲友”的说法也不准确,只不过你们查不到而已。想到四姨护士的身份,她同时心头一动,米治文十有八九是在医院里和四姨结识,她问:“米治文是个老病号,除了精神病院外,还去过各大医院住过院,我最初看到的病历并不完整,只有近十几年普仁医院的,要是能够看到他所有的病历就好。”
金硕皱眉道:“你现在还有心情看他所有的病历?”
巴渝生说:“那兰只是想了解他到底病得有多重,有没有对韩茜下手的可能,如果能找到最好。”那兰知道,她要看的,还有和他打过交道的护士妹妹们。
金硕叹气道:“现在人手都忙着韩茜的案子……”
“米治文的案子就是韩茜的案子,”那兰说,“他甚至就是凶手!”
金硕摇着头出去了。
那兰又低头去看那个新“字”,目光从那些杂乱的圈圈,到那三个椭圆的小圈,再到那个古怪的八角形符号。
脑中一片空白。
会议室里是持续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巴渝生的手机。
巴渝生一直把手机设在无声震动,有好几次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后都没有去接——韩茜失踪后,时间在一滴滴地流走,警方头脑中有一条基本的数学原理,大多数绑架案的受害者在三个小时内被杀,被绑架的时间越久,生还的可能性越低。解开这个字,可能是找到韩茜的唯一希望。
这次,巴渝生看了一下手机,接听了。他应了几声,点头,关上手机后,对那兰说:“米治文又昏迷了。”
那兰说:“我想去看看,正好换换脑筋。”
如果不是楚怀山打来电话,那兰会一直在重症监护病房看匆匆赶来的主治医师唐医生和稍后赶到的周长路对米治文进行抢救。周长路告诉那兰,上一次米治文昏迷前也是癫痫发作,寻常的癫痫发作本身不会导致昏迷,但米治文的身上有诸多并发症,尤其有严重的糖尿病和心脑血管疾病,他估计是癫痫发作间接引发了脑血管的猛烈收缩,导致昏迷,脑部的核磁共振结果部分支持他的这个判断。
楚怀山打电话来,并不是因为解开了字谜。“相反,”他说,“我还是一点,门道都没有。找你,只是想说……”
他大喘气的工夫,那兰已经猜出了他要说什么:“只有我能解开这个字谜,仓颉大师语录,可惜大师他刚才突然癫痫发作,看上去似乎又进入昏迷。你这么信奉大师的话,我看你可以拜他为师,正好你们都是文艺青年。”
楚怀山没好气地笑笑:“好,赶明儿,我找,四姨,走走关系。”
那兰说:“其实你提醒得还很及时,我正一筹莫展呢,想想的确没有往我自己身上联系。”
“找你,除了没有,结果外,还是有点,别的想法。”楚怀山问,“你有那个字的图片吗?”
那兰从包里掏出打印下来的照片:“巴队长给了我一张照片。”
楚怀山说:“我看到,一个规律。你先看那个,奇怪的星形符号,好几个角的,有没有,看着眼熟?”
那兰呆呆看了半分钟,摇头,随即想起楚怀山看不见自己摇头,说:“看不出来呀。”
“像不像以色列,国旗上的,六角星?”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星是八角。六角星是两个三角形组成,八角星是两个四边形组成。”那兰凑近了,“更确切说,这是……比八角少一点。”
八角形中的一角,少了一边,比八角少一边,比七角多一边。
楚怀山说:“比七多,比八少。”
“七上八下?”那兰暗自苦笑,在江京的某个角落,韩茜的心如果还在跳动,用七上八下来形容已经太过平淡。
楚怀山说:“你再看那儿,三个小圈,有没有感觉,三个小圈,和七上八下的、星形符号,有异曲同工,之处?”
三个小圈,其中两个是完整的椭圆,另一个则只有椭圆一半的弧线。那兰点头:“真的!这不是三个小圈,但比两个小圈多出一半,两个半小圈?”
“说不定这,就是米治文,谜语的关键,又和数字有关。”
那兰沉吟:“不会吧,米治文不会连续两个字都跟数字挂钩。或许是文字游戏呢,成语,不七不八,不二不三。”
楚怀山说:“或者,又是七又是八,又是二又是三。”
思路中断。两个人又默默地想了一阵,终于那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提醒了,我知道只有我可以想出来,但我已经使劲在自己身上动脑筋了,我这个人除了有点不三不四外,还找不出七七八八、二二三三的东西。”
楚怀山说:“那只好,再想想,米大师,还有什么,提示。”
那兰这次想起米治文说的话,“我以为你已经看见了解字的密匙。”她说:“他好像认为我已经看到了什么提示,我的确翻了他的‘遗物’,但他床边不过是一些废纸和笔记本。”还有那本《宋词选》。
也许,我真的已经看到了线索,只是视而不见。
宋词,不七不八,不二不三。
星形,椭圆形。
宋词。
那兰念出了声:“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楚怀山声音微颤:“是,难道真是……”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这就是星形符号和小椭圆的含义!星形符号的角的数量介于七和八之间,小椭圆就是代表雨点,两个和三个之间!”那兰的心跳又开始加快,离水落石出越来越近的兴奋感,虽然这两句辛弃疾的《西江月》词究竟代表了什么,她还毫无头绪。
楚怀山轻声念着:“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七八个,两三点,莫非他在告诉你,重要的数字?”
那兰忽然觉得彻底开窍:七八……外的是九,两三……前的是一!九一。她喃喃念出:“是九一,还是九十一?不会又是门牌号吧?”
她的心陡然一沉。
只有我能解得出,只有我能承受这样的事实。
楚怀山问:“怎么了?”
那兰又沉默了片刻,忍住倏然升上的悲愤,沉声说:“九月一日,他说的是九月一日!”
“九月一日怎么了?”
“我父亲的忌日,我父亲被害的那一天。”那兰的双眼开始发胀、开始湿润。
“请你,不要难过。”楚怀山轻叹,“但,令尊忌日,和被绑架的少女,什么联系?”
愁绪之外,那兰不停在想,是啊,有什么联系?
那兰回放着那晚的一切:“我父亲被害的当晚,好像是我们矿山有诗里描写的类似天气,办公区和家属区下着点小雨,但工区那里还算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