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教室
“就是这一带,你注意看门牌号。”
作为导航者的他,一直忙着对照地图和住宅标识。
“就是下一家,你看,就是那家。”
一栋崭新的二层住宅对面,有一户被疏于打理的篱笆包围着的平房,窄小背阴的院子显得很潮湿。
邻居家的水泥墙上,有一只黑猫正蜷缩成一团打盹儿。两人停下车,走到这户人家跟前,但那只猫连动都没动一下。
院子没有大门,于是,他们就直接进去了。地面没有铺石头,十分泥泞。
“家里好像没有人。”
“好像是的!……”他点了点头。
屋门上镶嵌着磨砂玻璃,似乎很容易就能潜入房中,不过,大概屋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户人家给人一种二十年前,乡下医院的感觉。褪色的茶色木制名牌上,“胁坂”两个宇已经模糊不清了。
屋门边有个蜂鸣式门铃,由美子按了一下,可以听到屋里响起叮咚叮咚的声音。
没人应答,由美子又试着拧了一下,沾满手印的黄铜门把手,锁着,拧不动。
“看来不行,我们回去吗?”
“我们去邻居家打听一下怎么样?”
“好吧。”
他们刚转过身,背后的门就开了,一个声音说:“你们找谁啊?”他们回过头,从门缝里看到一位五十来岁、戴眼镜的女性的面孔。
“我们以为家里没有人呢,实在对不起。请问,这里是胁坂老师家吧?”
由美子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弯腰鞠了一躬。
“啊……是的!”也许是出于戒备,女人只简单回答了一句,也没有把门再开得大一些。
“我们想拜访一下胁坂俊一郎老师。”
“俊一郎是我的丈夫,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听到胁坂妻子的话,他走上前来,缓缓地说:“其实我是胁坂老师教过的学生。”
“哎呀,是这样啊。”
她脸上的戒备神色,稍微消退了一些,她把门开大,看着这对年轻人的面孔,也许是觉得,他们并不像坏人,她说:“家里很乱,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屋坐坐吧。”
看到他们对视了一眼,有些踌躇的样子,她又说:“没关系,请进来吧,家里太冷清了。”她并非出于关心才这么说的。
“那我们就冒昧打扰了!”
一进门就是一间像旧时医院候诊室一样的西式房间,她让两人在一张表面有些磨损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阳台上摆着几盆无精打采的现赏植物,和一堆破烂。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屋里空气浑浊。
胁坂的妻子接过他们带来的点心盒子,向里屋走去,不一会儿工夫,她又用托盘端着茶杯回来了。把盛有绿茶的杯子,放在客人们面前后,她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她似乎是那种不讲究穿着的人,上身穿一件起了毛球的红色圆领毛衣,下面配一条过时的焦茶色长裙。
“你们是什么时候毕业的呀?”
“二十年前毕业的,最近要开同学会了,在通知上看到了老师的名宇,十分想念。”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辻村瞳女士告诉我们的。”
“辻村瞳是哪位?”
“同一年毕业的同学。”
“哦,是这样啊!……哈哈!”
对方好像听明白了。但到现在,她一直没怎么提胁坂俊一郎本人,于是,他忍不住开口了:“请问,胁坂老师在家吗?”
话一出口,对方立刻一脸诧异。
“看来你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偷偷瞥了一眼由美子。由美子看起来也有些困惑,但她用眼神告诉他,先听听再说。
“老师他怎么了?”
“我丈夫早就去世了!……”那女人平淡地说。
他大吃一惊,差点儿把送到嘴边的茶杯扔到地上。
“对不起,这个消息,实在太让人震惊了!……”
“吃惊是正常的,他要是活着的话,现在还不到五十岁呢。”
“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三年前去世的!……”
“但是,电话簿里,还清清楚楚地写着老师的名字呀。”
虽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心慌意乱,但他仍然没有忘记继续询问问题。
“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总觉得心里不安,所以,我就没有特意去更改户主姓名。”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正因为他把胁坂俊一郎当做最后的希望,所以,当期待落空的时候,失望的程度也可想而知。
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让由美子看不下去了,于是代替他接着发问:“那么,同学会的干事,不知道老师去世的消息吗?”
“我曾经告诉过,给我家里寄来贺年卡的人,但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就是那位干事。”
胁坂妻子的语气十分落寞。
“我丈夫是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去世的,肇事司机撞了人就跑了。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有很多残忍的人啊。到现在肇事者也没有抓到,我丈夫死得真冤枉啊!”
据她说,他们是在十八年前,胁坂的母亲去世后,从松井町搬到东京的。那时,东京的一所私立初中,正好缺一个老师,于是,他们就义无反顾地来东京了。
“我丈夫本来就是在获洼出生的,战争时期,他被疏敢到松井町那边,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了东京,然后又回去了,在那里的一所国立大学读书。他说他喜欢那里的空气。后来,他就在山里找了工作,我们也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那时,胁坂正好在青叶丘初中工作。
“关于青叶丘初中的事情,老师有没有说过什么呢?”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这个人不太愿意,在家里说学校的事,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好像很讨厌那个学校,那里发生过很多事,比如学生自杀什么的……对吧?”
“自杀?……”由美子兴奋得有些坐不住了,“那么,您对稻垣公夫这个名字,是否还有印象呢?”
“没有印象。我丈夫没有跟我说起过任何人,他喜欢一个人钻牛角尖,到最后都快神经衰弱了。所以,在东京的私立初中,找到工作的时候,我们简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毫不犹豫就来了。事实上,自从来了东京,他就变得开朗多了,要是没有那场事故的话……”
那个夫人神情阴郁,长叹一声,接着说:“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一定会出席同学会。当然,我这样说,很对不住你们了。”
看起来,胁坂的妻子确实不太了解,关于青叶丘初中的事情。他们两人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匆匆离开了胁坂家。
坐上车的两人,觉得无力感铺天盖地袭来。他们本以为抓住了最关键的线索,但胁坂的死讯,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