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教室
①IDK是泛指包含厨房和卫生间的一居室。
“这种才是最适合我的生活方式。”
她现在一边打点儿零工,一边过着悠闲的日子。说到底,在她的下意识里,还是存在着如果有困难,就去寻求父亲庇护的偷懒想法。虽说不想承认这一点,但这的确是事实。
塚本由美子和其他几个说得来的独身同学,续摊后又小聚了一会儿,当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其中有几个人,打算在横滨喝到天亮,也拉由美子一起,不过她实在没精力奉陪了。
坐进车里、手握着方向盘的时候,她感到醉意朦胧,有些犹豫要不要开车,但转念一想,半夜应该不会有警察查问,干脆就这样开回去好了。那时候刚开始下小雨,根本没想到雨会这么大。
一路上到处都是情人酒店,“有空房”的醒目招牌对她来说是个诱惑。可一个女人去这种地方,还是有些犹豫,而且,回家的路程已经走完一多半了,她也不想现在停下来。由于酒精的缘故,大脑中枢神经有些轻微的麻痹,她一边与睡魔搏斗着,一边集中注意力,看前面的路况,
车子从高圆寺路桥七号环线,进入青梅街道,走到这里的话,离家就只有五分钟车程了,到了这里就像到自家院子一样。雨势依然不见小,但终于能够松口气了,她靠在椅子上,放松了握住方向盘的手。
在下一个路口左拐,很快就能看到自己的公寓了。这里有个平缓的弯道,同时稍微有些上坡。
没有被警察查出酒后驾车而吊销驾驶执照,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打开车栽音响开关,维瓦尔第①的《四季协奏曲》之《夏》乐章的狂暴旋律,立刻充斥车厢。去横滨的时候,她听到《春》乐章结束,这是意大利音乐家合奏团②的小提琴家皮那·卡米莱③利演奏的曲子,这首描述夏日暴雨的激昂乐曲,与隆冬时节突如其来的大雨非常合拍,由美子听着听着,情绪也髙涨起来。
①安东尼奥·維瓦尔第(Antonio Vivaldi,约1675~1741)巴洛克时期意大利的小提琴家、作曲家,小提琴协奏曲《四季》,是他最有名的音乐作品,至今长盛不衰。
②意大利音乐家合奏团是一支国际著名的室内乐团,成立于一九五二年,由十二位意大利音乐家组成。他们演绎的《四季》,被认为是该音乐作品最好的版本之一。
③皮那·卡米莱利(Pina Carmirelli,1914~1993)意大利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一九七三年至―九八六年,担任意大利音乐家合奏团的首席小提琴手。
塚本由美子和着节奏,缓缓晃动着身体。嘴里哼着曲子的旋律。打在车前窗的雨点、对面车上的灯光,一切都仿佛存在于幻想世界之中。她自然而然地加大了油门,车子的速度加快了。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黑影。那个人没有走人行横道,而是越过护栏,打算强行穿过马路。她虽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危险,但脚不听话,没能踩下刹车。
那道人影迅速从车前掠过,正当她以为能够勉强避开时,右侧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然后人影猛地朝前飞去。
她回过神来,踩下刹车。尖锐的声音被巨大的雨声所吞噬,车子向左打滑,轻轻撞上护栏之后停住了。她打开车门,向人影倒下的方向走去。醉意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怎么办?会被吊销驾驶执照的!”她首先想到的是这件事。
塚本由美子走到趴在中心线旁边的那个人身边,碰了碰他的脸。全身湿透的男人,“嗯”地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没事了,请撑一会儿。”塚本由美子一边鼓励他,一边趁没有车辆经过的时候,把手伸到穿着大衣的男人腋下,想扶他坐起来。男人很快用手撑着路面站了起来,并在她的搀扶下走了几步路。由美子用余光瞥到男人带的伞,被风吹到车道对面去了,她的车碰到的,好像是这把伞。
太好了,他似乎没受什么伤。
“没事吧?”
“只是摔倒了而已!……”
男人坐上车,借着车内的灯光,塚本由美子看到了他的脸。被雨淋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雨滴顺着鼻尖,滴答滴答地滚落。他大概三十来岁,并不像坏人。男人艰难地脱掉外套,用手帕擦着头上的雨水。
由美子此时和他一样,全身都湿透了,刚才没穿外套就出去了,所以,现在从毛衣到内衣都是湿的,身体也快冻僵了。头发上不停有水珠滚落下来。
“你不冷吗?……”话一出口,她就打了个大喷嚏。由美子把空调调到最高,又向后座看去。车里的灯还开着,维瓦尔第的《四季》从《秋》变成了《冬》,和现在的状况正好吻合。
太糟糕了!……
她觉得目前的场合不适合听音乐,于是关掉了音响。车内安静下来之后,大雨敲打路面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伤势如何?”
“好像没事。”男人用手帕擦拭头发上的水,擦到额头的时候,有血渗了出来。
“真的没关系。你看,哪儿都没事。”他笑者说道,还把头使劲晃来晃去,“啊,这里有点儿疼。”
塚本由美子看着男人用手揉着的地方,脑门上有个大包,恨不得要把粘在额头的头发顶起来了。
“要去医院吗?”由美子担心地问道。
“不用……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我知道了。那我开车送你回家好了。”
她就让男人坐在后座上,发动了车子,虽然他突然跑出来也有错,但是作为造成事故的当事人,她觉得自己有责任,把这个男人送到目的地。
“那我们去哪里呢?”
“这个……”男人支吾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她奇怪地从后视镜看去,男人用手按着太阳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
“嗯,我好像感觉有点儿奇怪。”他一脸迷茫地说,仿佛在向由美子寻求帮助。
“是头疼吗?”
“头是挺疼的。”男人用手慢慢按摩着脖子,好像琉通血液流动,能够帮助正常思考一样,
“还有哪儿疼吗?”由美子怀疑男人的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有些不安起来。不过,男人脱口而出的回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我已经完全不记得,我冒着雨要去哪里了。”
“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
“难道说……”这个男人头部受到撞击,出毛病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失忆了!混蛋,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男人说完,就双手抱头靠在座位上了。
在塚本由美子公寓的起居室里,那个男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由美子低头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刚才男人说失忆了之后,她想在附近找个公用电话,去叫救护车来,但到处都没有找到,没办法,只能先把他带回公寓再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