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的沙
“就她所有的典型特质而言,她的确是。”格兰特边说边思量从哪里下去钓鱼。
他一直钓到水面的光影提醒他太阳要下山了,但是什么也没钓到。这个结果既不令他惊讶也不令他失望,他的思绪早飘到别的地方去了。他在旋转的河水里已经不再看见比尔·肯瑞克死去的脸了,但是比尔·肯瑞克这个人却围绕着他。他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思。
格兰特叹了一口气,收起钓线,并不是因为没有钓到鱼,或是要跟突利说再见,而是因为他对比尔·肯瑞克为什么要伪装身份还是一样想不透。
“我很高兴有机会可以看看这片岛屿。”他们往克努的路上走时泰德说,“它一点都不像我所想像的。”
从他的语气,格兰特推断他原来想像中的突利大概和华巴没啥两样,到处都住着猴子跟精灵。
“我真希望你是以比较快乐的心情来看待这个地方,”他回答说,“你该找一天回来,平静地钓钓鱼。”
泰德有点害羞地笑一笑,摸摸头上蓬乱的头发,“我想还是巴黎比较适合我,或是维也纳。当你把时间花在连上帝都遗忘的小镇时,就会开始向往闪亮的霓虹灯了。”
“我们伦敦倒是有闪亮的霓虹灯。”
“对,也许我应该在伦敦再感受一下。伦敦还不错。”
当他们到家时罗拉走到门口说:“亚伦,我听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说——”然后,她注意到他带着朋友一起回来。“噢!你一定是泰德,派特说你不相信突利有鱼可以钓。你好吗,很高兴你能来。请进,派特会带你去洗手,然后再过来跟我们喝饭前酒。”她叫住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派特,然后越过这位访客,直接来到要责备的对象面前,挡住他的去路说:“亚伦,你明天别想回去。”
“但是我已经复原了,没事了,拉拉!”他说,心想这大概就是她不高兴的原因吧!“那又怎样?你的假还有一个多礼拜,而且突利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你不能只为了要把某个年轻人由他自己跳进去的洞里弄出来,而抛下这一切吧。”
“泰德·卡伦并没有在什么洞里,而我也不是发狂,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我明天要走,因为这是我要做的事。”
他本来还要补充说:“我巴不得现在马上走!”但是即使像罗拉这么亲密的人,这样说也可能导致误会。
“但是我们都很快乐,而且每一件事情都——”她突然停止了。“噢,好吧!反正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改变心意,我早就应该知道了。任何情况都不能使你偏离一丝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你永远都是该死的克利须那印度教大神毗湿奴的化身。在印度东部一年一度的游行中,克利须那的神像被载于大型马车上,善男信女甘愿
“这真是可怕的比喻,”他说,“难道你就不能干脆使用子弹、直线这些同样表示不偏离但不那么具有毁灭性的字眼?”
她友善且又事有一点点戏弄地把手环住他的手臂,“但是你就很有毁灭性啊,亲爱的。”
格兰特正要抗议,罗拉接着说,“以最仁慈的、最致命的方式。来喝一杯,你看起来像可以喝一杯的样子。”
第十一章
即使是坚定不移的格兰特,也有他不确定的时刻。
“你这个傻瓜!”他在史衮登上往伦敦的飞机时,内心的声音这么说着,“放弃你宝贵的假期来猎捕鬼火,即使只有一天你也不放弃。”
“我并不是要猎捕鬼火,我只是要知道比尔·肯瑞克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比尔·肯瑞克到底对你有什么意义,值得你放弃自己的休闲时间,即使只是一小时?”
“我对他有兴趣啊!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喜欢他。”
“你对他根本一无所知,你按照自己的想像制造一个神,然后忙着崇拜他。”
“我很了解他,我听泰德·卡伦谈到过他。”
“噢!那只是一个有偏见的证人而已。”
“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这点很重要。卡伦在OCAL那样的机构里有很多朋友可以选择,但是他选择了比尔·肯瑞克。”
“有很多好孩子都选择了罪犯做朋友。”
“说到这点,我还真认识一些很不错的罪犯呢!”
“真的吗?几个?而你又会为了一个罪犯型的人放弃多少假期?”
“三十秒也不会。但是这个叫肯瑞克的小子并不是罪犯。”
“但是把别人一整套证件拿走,不算是守法,对不对?”
“我现在就是要找出真相啊!现在请你闭上嘴巴,离我远一点。”
“哈!你被说动了吧?”.“走开!”
“这种年纪还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男子伸出脖子管闲事。”
“谁伸出脖子管闲事啊?”
“你根本不必搭飞机。你可以坐火车或巴士,但是你没有,你选择把自己关进一个盒子里。一个无法打开窗户与门的盒子,一个你无法逃脱的盒子,一个紧紧的、密闭的、安静的、封闭的……”
“闭嘴!”
“哈!你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了!再过十分钟左右,整件事情就会将你大卸八块。你应该去检查一下你的脑子了,格兰特.你真的应该检查一下你的脑子了。”
“我整个头盖骨的配备中,还有一样运作得很好呢!”
“那是什么?”
“我的牙齿。”
“你打算咬什么东西?那不会有效的。”
“我打算咬紧牙关!”
无论是因为他轻视心里这个恶魔,或是因为比尔·肯瑞克一路跟他身边,格兰特终究平静地完成这趟旅程。泰德·卡伦跌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马上就睡着了。格兰特闭上眼睛,让脑子里的那些图形在他心里解体、消退,然后再重新组合。
为什么比尔·肯瑞克要彻底伪装自己?到底他打算骗谁?为什么有必要去欺骗别人?他们准备盘旋降落时泰德醒过来,没有看窗外就开始整整领带,理顺头发。显然飞行员脑袋里对速度、距离和角度有某种第六感,甚至在他无意识状态时也是如此。
“好,”泰德说,“回到伦敦的闪亮霓虹灯下以及老西摩兰饭店了。”
“你不需要回饭店,”格兰特说,“你可以去住在我那里。”
“你真的很客气,格兰特先生。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想让你老婆,或是不管是谁——”
“我的管家。”
“我不想让你管家发火。”他拍拍自己的口袋说:“我有钱。”
“待在巴黎两个星期之后还有钱?那我真是恭喜你。”
“这个嘛!也许因为巴黎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或只是因为我想念比尔。不管怎么说,我不用别人费事帮我铺床,但是还是很谢谢你。也许你有什么事情要忙,你一定不希望我在旁边碍手碍脚。但是如果是关于比尔的事,你就不能摆脱我,好不好?你要让我跟你在一起,就像比尔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