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原来还有这种检查,我是两天前才知道的,之前一直都只为钱担心。金钱上的烦恼,毕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不能动手术,那今后该怎么办?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医生都会建议全家一起商量。可是像我这样的,只能一个人决定。我承受不了。
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外婆是可以接受手术的。
真是谢谢了,我说着,把维他命色的花篮送给了值班的护士。
明天就把手术定下来的事告诉K吧。一周后,下周末。
我恨不得赶快跳到那一天,当我怀着急切的心情回到病房时,看见外婆的病床旁站着一位来访者。
外婆已经熟睡,那人站着,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脸。他什么时候来的呢?我本该走进去跟他打声招呼的,门开着,我却悄悄躲在门边,因为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探病名单里只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基本都是镇上的人,除了一个男的之外全都是女性。而唯一的那个男人还是“梅香堂”的老板。眼下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在住院之前,外婆也从来没有招待过男性客人。
他的年龄大概和外婆差不多吧。虽说现在刚过秋分,但天气依然炎热,可那人穿着一身很讲究的夹克衫,纽扣也扣得整整齐齐。穿得如此正式来探病,看来不可能是这附近的人。是远道而来的吗?
可是,知道外婆住院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而且也仅限镇上的人。我的爷爷奶奶早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那边没什么攀得上亲戚的人,也没有特地去通知过谁住院这件事。
难道,他就是K?如果是K,他一定既知道外婆正在住院,又知道她在哪家医院。我们约好见面的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今天这个时候来到这里也不奇怪。
“那个,您是我外婆的熟人吗?”
我靠近他的背后,诚惶诚恐地发问。
“是的。以前曾受她的照顾。”
那个男人惊讶地转过身子,样子看上去比我更紧张。他的嗓音听起来相当沙哑。这个男人就是K吗?
“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来一趟,外婆却睡着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叫醒她。”
“不,不用了。我明天还会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有人能来探望,自己却睡着了,我想外婆知道了也会过意不去的。”
“请不用担心,我就投宿在车站前的H大酒店。”
和K约见的地方。如此明显的暗示,难道是在试探我吗?要是明天去了酒店,还要再腆着脸说昨天见过面了吗?为了不至于失礼,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那么,您贵姓?我会告诉外婆的。”
“这样的话,她就会知道睡着时我来过了,反而更添麻烦。可以的话,这些花也请装饰到其他地方。明天我会带新的来。”
那个男人把一直放在脚边的纯白色纸袋递给我。我看了看里面,是白色、淡紫和深紫三色混合的波斯菊。
“那个,这……”
这不就是我送您的花吗?我欲言又止。他正了正夹克衫衣领,向熟睡的外婆施了一礼,离开了病房。
我该不该追上去呢?不过,如果他是K的话,明天就能见面。就算他只是外婆的熟人,我也不认识他,既然说过明天还会再来,也就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他注视外婆的目光,不是那种初次见面的目光。
如果他是K,那么外婆就一定认识K。他不大可能只是挑外婆睡觉的时机来探望,外婆应该也认识那个人吧。既然这样,那外婆为什么又要骗我说不认识K呢?
“给我爱的人”是说那个人爱我的母亲吗?那样的话,年纪相差也太大了。他们都能做父女了。给亲爱的女JL?不对……我现在一定是突然变得太闲,看太多日间电视剧了。外婆每天都不忘给佛龛上一炷香,这样的外婆,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有奇隆的关系呢。
胡思乱想也没用,到明天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外婆睡得很香,她均匀的呼吸也算是一种安慰。
“明天我还会过来”,我写了一张纸条,然后提起装着波斯菊的纸袋,出了病房。
◇
“多半,是不同的吧。”
健太盯着那束波斯菊说。我想让健太确认一下在医院拿到的花,是不是和我寄给K的那种一样,于是回家时顺便绕到了“山本鲜花店”。
“梨花你虽然说要波斯菊,可订单上面可是写着以波斯菊为主的搭配,配上一些其他的花,好看上去豪华一点,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嘛。不过,这里面可只有波斯菊呢。外婆她很喜欢波斯菊吗?”
“应该不讨厌吧。”
“我还真不知道。”
“比起紫色的土耳其桔梗,她好像更喜欢蓝色的龙胆花。”
我夸张地大声叹息,不过还是没能把维他命色的花对于老年人太过刺眼这件事说出口。毕竟健太做这行也是有自尊的。回家时,我来到护理站前的通道,把花篮装饰在前台的一端,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表情都忽然明亮起来。
“就算我在送给他的花上做了记号,他也不见得做出探病时直接转送这种丢脸的事。不会是其他人吗?”
“可是,他知道外婆就在H医大附属医院住院,还说自己就投宿在H大酒店呢。”
“那么,假设那家伙就是K,他和外婆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看外婆的时候是怎样的眼神呢?”
“就静静地盯着看,总觉得有一点寂寞的感觉。我去搭话他还吓了一跳,又盯着我的脸不停地看,有一种大公司高层的气场,说话也特别有礼貌,总感觉郑重其事。”
“难道说,外婆的老伴还活着……”
“住嘴。佛龛上好好地供着我外公的牌位和照片呢。不过,那一瞬间我也想到了这回事。冷静下来一想,那张脸和照片上的外公还真的挺像的,和妈妈也有点像。总之不是这方面的问题啦。”
“不管怎样,明天问题就全都解决了。外婆想参加的那个拍卖,有没有好好问清楚?”
“……啊。”
“你也真是的,回家还是好好把明天该对K说的话全都写在纸上吧。你又不是去闲扯的。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不用,没问题的。不过,还是在纸上写一遍的好。”
正巧店里没人,我直接取出了记事本。公司倒闭以来,我基本上都没有用过。
和家母有何种关系——
“外婆的手术费用才该更优先吧?”
“对啊。对对,先说外婆已经可以正常接受手术了,体力还不错。但有可能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把自己问到的消息说给健太听后,心中绷紧的那根弦仿佛忽然放松下来,不禁鼻头一酸。
“都说没问题的啦。”
“说得对。肯定能行的。对了,我现在准备带着这些花去扫墓,要求爸爸妈妈,还有外公都来保佑外婆呢。”
我把写到一半的记事本合上,连忙出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