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链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从前遇到一点点小事我就会哭鼻子,母亲总是这么说。可是,如果面前能有人让我毫无顾虑地痛哭一场,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可是,在手术成功之前,我绝对不能哭。就在现在,我下了决心。
◇
穿过商店街,我向与我家反方向的寺庙走去。盂兰盆之后我还没有扫过墓。公司和手术两件事让我焦头烂额,就连秋分都完全忘了。我在寺庙旁的杂货店买了线香,装满一桶水,前往我家的墓地……
来到墓地,却只见几炷飘着轻烟的线香和装满波斯菊的花瓶,仿佛正静静地迎接我的到来。
§雪,前夜§
和弥从事务所下班回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忽然问我,周末要不要一起开车出去兜兜风。我们家还没有自备汽车,要借用事务所的车子。和弥愉快的口气让我一下子兴奋起来。实际上,我一次都没有坐车出去兜风过。当然,汽车我还是坐过的,但也仅仅是作为交通工具。而坐车兜风,享受的不知是坐车时的爽快,还是到达目的地时的愉悦,我还不太懂。
“做些便当带去吧?”
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野餐的画面,就有了这个提议。
“不错啊。那准备三人份的,不,他特别能吃,能准备四人份的吗?”
“他是?”
“事务员森山君。对了,就是前几天,送波斯菊给我们那家的儿子啦。”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两人去,原来还要和公司的人一起出行。
“是工作上的事的话,我留在家里也没关系呀。”
“不用,你也一起去吧。森山君知道好几个和香西路夫有关系的地方,我只是请他给我带路。”
“啊呀,这样的话,也能让他带我们去雨降溪谷吗?”
“你说的是御笠溪谷吧?”
“果然还是有个正式名称呢。我之前就觉得很奇怪。可是‘梅香堂’的老板和老板娘都说雨降溪谷从来都只叫这个名称呢。”
“为什么你要问这种问题?”
“其实……”
我承认自己也稍稍调查了一下有关香西路夫的信息。我只是觉得可以给和弥带来些设计灵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和弥要挑战的那个目标,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希望能和他共同努力。
香西路夫那么有名的画家,不论问谁,总会知道一些情况吧,我对此满心期待。可是,当我去金合欢商店街买东西的时候,问起店主“这小镇是不是和香西路夫有什么渊源”的时候,大家的反应都是“好像是听说过有这回事,可我也不太清楚”。关于香西路夫,人们基本上都知道他是个画家,却又不知道他到底画了什么作品。
和舅妈一起参观的那次香西路夫展,尽管开在工作日,依然人满为患。曾经得过大奖的几幅画根本别想靠近,就算要买些周边商品,也至少要排队半小时。舅妈买了一本收集了香西路夫代表作的画册,我买了一份明信片套装。
话到兴头上,我还特地拿了明信片套装给他们看,“梅香堂”的老板夫妇看过之后,很不客气地发表了感想:“原来如此,都画这种东西吗?不过我可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的。”我只能一一说明:“这是前期的‘蓝时代’,这是后期的‘绯时代’,在这中间的,都说是在这一带画的……”
在那之中,我唯一的发现,也就是那幅我最喜爱的画,看上去特别像是在雨降溪谷画的。在那么多抽象的画作中,那是唯一一幅能让人理解画了什么的画吧。看见这幅画时,人们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嘛,明明就会画风景画嘛。这幅就挺漂亮的。
——啊呀,这不就是雨降溪谷吗?
——真的。就是从雨降溪谷的狮子岩眺望御笠山的地方啊。突然想起以前这附近有一间小屋,爸爸好几次带我到这里送货,难道说就是那个画家的房子吗?
——那,我们不就成了大画家香西路夫御用点心店了?啊呀,真厉害。用来做广告吧。
接下来我们谈到的尽是“香西路夫喜欢‘梅香堂’的什么点心”啦,“有没有亲自来过店里”啦。“这可是个好点子。”结果他们还给了我几个金锷烧来感谢我。
“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乡下人中间,恐怕没几个会对艺术感兴趣的。去参观个展的,也就只有像舅妈那么有闲又有钱的人了。”
“说的是。森山君他似乎也知道一些,不过问到其他人,一律都反问我香西路夫是谁呢。市政府那方面,他们只想在本地造一些设施,能冠上艺术家之名,能吸引全国游客就好。不过我觉得,如果不能让镇上的人理解,不能亲近他们,就算不上成功。”
“和弥你考虑得真周到。我还请舅妈把那次买的画册借给我看,不知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没这回事。我在政府办公室的乡土资料室查过,查到你说喜欢的那幅画确实画的是雨降溪谷,不过我根本不知道那里又叫雨降溪谷,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方位画的,更加没想到香西路夫竟然吃过‘梅香堂’的点心,简直就像天才画家就在我们身边一样,让我倍感亲切呢。”
“那么,我也算是帮上了一点忙?”
“才不是一点点。能来到香西路夫绘画的地方,感受他当时的心情,本来含糊的印象,也会变得形象化。”
我撤下空盘子,准备了热茶和金锷烧。
能鼓起勇气去问问商店街的大家,真是太好了。
和弥托我明天去买便当的食材时,顺便绕到“梅香堂”去买一些香西路夫喜欢吃的点心来,不过我猜多半是金锷烧吧。
◇
这是个晴朗的秋日,和弥、我,还有森山清志君三人一起驾车外出。森山君负责带路和驾驶,我坐副座,和弥坐在后座。森山君和妈妈一样,既开朗又直爽,一边开车一边和我们谈起小镇和自己家的事,有说有笑的。
森山君从商业高中毕业后,就一直从事本地建筑公司的现场工作。和弥在事务所招人那阵子,问建筑公司的主任,有没有谁合适,于是对方就把森山君介绍给了他。看他单薄的身材就知道,比起现场工作,他还是做事务性的工作更加合适。
“能被事务所采用真是太开心了。虽然在现场干得也挺不错的,不过能接触到建筑的纸面设计这个阶段,总觉得很帅啊。我也要好好学,今后争取也能搞设计。啊,不,干事务工作也很有意义的,也能把高中学的东西利用起来。”
他爽朗地谈起自己的梦想,沉浸其中,忽然察觉到我们,慌张地说了句“不好意思”。看见他的表情都映在玻璃上,和弥笑了。
“森山君手很巧,脑袋也聪明。好好学,朝自己的目标努力就好。才二十岁嘛。”
“真的吗?我的梦想就是从头开始打造我自己的家。现在我和妹妹挤在一问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屋子里,还要用书橱隔开睡觉。她每天都催我赶快结婚,赶紧搬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