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布兰修法骑马走了一段路后开始小跑,轰鸣的暴雨声中,九骨骑着马追赶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路往小镇飞奔,很快眼前出现了静立于黑暗中的森林之女雕像。
九骨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刀柄,看到周围一片阒无人声,他的警惕心又提高了几分。
“人在哪?”
“就在附近。”布兰修法说。
这个回答太敷衍,九骨不由向他看了一眼。
要不要把他当人质来逼他的同伴现身?可如果埋伏的是神殿骑士,他有被当成人质的价值吗?
这个年轻人如此从容不迫,也没有佣兵的粗鲁贪婪,他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九骨思索着,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马蹄声。
从神像附近的长草间钻出一匹马,他认出是灰檀木。
“九骨,我在这里。”
比琉卡惊喜交加地站在雨中。九骨向他伸手,他立刻飞奔过来紧紧拥抱。
“他们有没有伤到你?”九骨问。
“没有,你的腿……”比琉卡发现了他的腿伤。
“被一个不会射箭的家伙射中了,还没有动手拔就自己掉了。”
“太差劲了。”
布兰修法骑马挡在去港口的必经之路上,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们还有另一个人在。
“刚才事态紧急,所以我没有过多解释。”
梭伦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出来。国王陛下即使被淋得湿透,也不显得狼狈。
他的目光从九骨脸上转向那只牢牢握着刀的右手,然后微笑着说:“雨下得太大,如果你们今晚不打算淋着雨过夜,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找个地方避避雨?”
聆王和保镖都不认得他,梭伦原本有过的一丝担忧也消退了。这两个人和古都神殿究竟有没有勾连,是否企图和神殿祭司合谋演一场救世主的戏码颠覆王权,国王还要亲自确认。
不过梭伦忍不住好奇揣摩他们的关系,一个是古都神殿认定的聆王,另一个是保镖,可彼此间似乎有着超越生死和金钱雇佣的深厚感情。若是神殿的诡计,似乎没什么必要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真挚。真情最难演绎,总有露馅的时候。
“想来的话就跟上。”梭伦若无其事地说着,和布兰修法商量去镇上花钱找个好住处。
九骨和比琉卡只有两个选择:跟着他们去镇上落脚,要不就回港口的旅店。眼下没有肯在暴雨之夜出海的船,谁也别想立刻离开角尔。
“我们可以跟去。”
“你相信他?”
比琉卡摇了摇头,有些羞愧地说:“但是刚才他们两个一起对付我的时候有很多机会可以把我带走。我打不过那个叫布兰的人。”
“不用难过,他是个出色的骑士和剑客,打不过很正常。”九骨安慰他,“我也觉得他们没有太大的恶意,但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弄清楚他们的目的再说。”
比琉卡把灰檀木叫到身边,又对九骨说:“叫索恩的那人应该不坏,他说在老家有一双儿女,提到女儿的时候又自豪又得意。”
九骨勾着他的脖子把他按进怀里问:“你是不是想家了?”
比琉卡想到自己在索恩面前一直勉强装出成熟镇定的模样,现在忽然被九骨像个孩子似的搂住,顿时感到一阵甜蜜又紧张的羞涩。
他瞥了一眼正往小镇而去的两人,飞快地抬起头亲了亲九骨的嘴角。
真幸运,他们没有被分开。
第105章 某人重任在身
又老又瞎的角尔镇民颤巍巍地前来开门,对布兰修法塞到手中的金币摸索了好久才同意他们进来。
梭伦擦干被雨淋湿的脸和头发,换了身干燥舒适的衣服。
“我有酒,要喝一点吗?”他让布兰修法把行囊中的葡萄酒拿出来放在桌上,那是很贵的好酒,一打开瓶盖就满屋都是香甜的酒味。
九骨和比琉卡也在擦拭雨水,湿漉漉的衣服和甲胄紧贴在身上令人不快,但他们并没有想在陌生人面前解下武装的打算。
“今晚我们不得不在这里一起过夜了。”梭伦接过布兰修法倒的酒喝了一口,美酒带走了暴雨的泥泞,愉悦了身心。国王望着眼前的两人说:“既然在同一个屋子里避雨,我们就该友好相处。聆王大人,你有向你的朋友介绍我们吗?”
“介绍过了。”九骨说,“你是佣兵索恩,另一位是你的同伴布兰修法。”
“没错。”梭伦十分满意说,“那你们要不要也来介绍一下自己?我总不能一直叫你们聆王和他的朋友吧。”
“一直?难道明天之后我们还有继续同行的必要?”九骨在暗淡的灯火下打量对方。
普通人当然没有机会认识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更何况眼下梭伦·格兰斯和“佣兵索恩”之间的形象天差万别,尤其是沿着脸颊长到两鬓的络腮胡对一个人的长相有着极大的改变。
“你们不想尽快离开这里?”梭伦问,“派特有可能被你杀了,也有可能还活着。要是他没死,说不定会再纠集人手来找麻烦。他和其他人不一样,想要的不是聆王和赏金,而是你的性命。”
国王陛下等着九骨问为什么派特想要他的命,然而得到的却是对方平静的反问:“他要杀我,是为了替某人报仇?”
“原来你知道啊。”梭伦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派特把身份隐藏得很好,没有暴露自己是腥红兄弟会的人。
“那你知道他是为谁报仇吗?”
“我们没有和佣兵结过什么仇怨,不得已的情况下杀的也都是神殿骑士。不过那个叫派特的家伙剑上有毒药,我只记得一个自称佣兵的人也用过这种毒。”
比琉卡立刻想起提恩塞,那几乎可说是他终生难忘的敌人,即使对方早就已死在自己箭下,每每想起他提剑架在九骨脖子上的那一幕,都会心有余悸。
不出所料,梭伦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的名字。
“听说他死去的佣兵朋友叫提恩塞,你有印象杀过这家伙吗?”
“是我杀的。”比琉卡说,“我朝他射了三箭,其中一箭射穿心脏,派特想报仇应该找我。”
梭伦和布兰修法的目光同时向他投去。在他们看来,这个年轻人一副弓手打扮,腰间的长剑在打斗中丢失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剑鞘,但他无疑是个有能力战斗的人,而不仅仅是个受保护的孩子。
梭伦饶有兴致地说:“你们看来感情很好,一点也不像雇主和保镖。保护聆王能得到什么好处?比一千金王还多吗?”
“没有,连一个金王都没有,反而还花了不少钱。”九骨说着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温柔微笑,即便如此轻微的笑容也没能逃过国王善于观察的双眼。
“那不是吃亏了?”国王若有所思地说,“一千金王也不能打动你,我很难猜出来你究竟想要什么?难道你们想让世界毁灭沉沦,希望所有人都死于末日灾难?”
比琉卡试图说些什么,却被九骨轻轻拦住。
“这些事就算真的发生,也和我们无关。”九骨说,“比琉卡不是聆王,既不会去聆听女神的神谕,也不会传达先贤的遗言,他只是个普通人。于灾厄之中拯救世界,不是该由神殿和国王去做的事吗?”
“你这么一说,某人感到重任在身。说起来,拯救世界每个人都有逃不开的责任,无论如何不该强加在一个人身上。”
九骨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这个粗犷的“佣兵”竟然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话。
“你究竟是谁?”他警惕地望着梭伦问。
“只是个佣兵罢了,我对聆王一直很好奇,想亲眼见一见。当然你可以放心,我们也没有任何兴趣拿他去领赏。”
“现在你看过了,你还认为他是聆王吗?”
闻言,梭伦的视线落在比琉卡脸上。他虽是国王,可也没有看透幻之血的双眼,他所见的比琉卡并不是真实的模样,然而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给国王留下了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