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编号005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假肢,霍尔几乎认不出这是救出的那个人。脸上的灰泥擦净了,露出白净的皮肤。大而有神的眼睛,在周围的脏污映衬下,清亮得动人心魄。他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不止因为稚嫩的五官,也因为脱力和疲惫压不住的朝气。
他的袖口垂落着,显然医生还没来得及处理,这里有太多比他紧急的伤员。
也许是习惯了痛,他虽然冒着汗,神智却是清醒的。
“你还好吗?”霍尔问。
青年抬起头,明亮的黑色瞳仁望向他,像是认出他了:“谢谢。”
霍尔摆摆手,然后问出了他困惑已久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说的是萨沃通用语,外形也像是东元人,应该是霍尔的同胞。军队显然不会接受没有左臂的人,所以他不是士兵,而联邦外派到克尼亚的侨民,在过去几年都回国了。
“我是SUN的战地记者。”青年说。
霍尔深吸一口气:“SUN让残障人士来前线?”
青年蹙起眉:“你不太了解假肢技术的发展,触觉反馈系统已经很先进了,我们可以做很多精细的动作,比如剪指甲,打活结,甚至能当运动员。”
“我对假肢很了解。就算不影响活动,也不能这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一个残障人士做战地记者,已经够离谱的了,居然还去倒塌的废墟里救人?
霍尔看着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既视感。“等等,”霍尔仔细观察他的脸,“我是不是在哪个节目里看见过你?”
大概是不常被人认出来,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晚间新闻的政治记者,有时候会出镜。我是上个月才被调来西线的。”
即使在官媒式微的新媒体时代,晚间新闻也是国内最知名的电视节目。从政治记者到战地记者,听起来像是一次发配。“你得罪了什么人吗?”
青年抿了抿嘴,这个稚气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年轻了一点。“我自己主动要求来的,现在最大的政治事件不就是战争吗?”
霍尔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往周围看了看,问:“那个孩子呢?”
“一个护士接走了,七岁以下的孩子在另一个区接受治疗。”青年说。
霍尔沉默片刻,微微压低了声音问:“你为什么要救人?”
如果是其他时代,这个问题简直不可理喻。在一个行将倒塌的房屋中,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拯救这个生命不需要理由。
但他们在敌国的城市,他们刚刚往这个城市扔下了炸药,摧毁了无数房屋,夺走了无数生命。而这又是因为,这里的人也曾经往他们的城市扔下炸药,摧毁房屋和生命。
青年微微惊诧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
“我只是觉得那孩子可怜,”他说,“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一时间,周围的尖叫、痛呼和呻吟都模糊起来。霍尔的视野中只剩下那双眼睛。
缓缓地,他低下头,望向青年怀中的假肢。因为战友的缘故,他对假肢的型号略知一二。从触感和皮肤的仿真程度来看,这是十年前的产品,如今早已落伍了。但青年紧紧地攥着它,好像这是什么稀世珍宝。
“你怎么还在用这个型号?”霍尔问,“就算现在假肢脱销了,五年前你也可以换个新的。”
青年看了看,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本该是快乐的表情,但霍尔却看出了悲伤。“这是哥哥买给我的,”他说,“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
霍尔后悔自己多问了。
在悲伤中沉浸了一会儿,青年忽然跳了起来。“怎么已经这个时候了!”
他忽然快步往前走去,霍尔疑惑地问:“还没有治疗,你要到哪去?”
“晚间新闻快开始了,我要做简报!”青年急速跑到楼梯口,向下奔去,时不时因为空荡荡的左边失去平衡。新闻任务侵占了大脑,让他忘记了痛苦。
霍尔不自觉捏了一把汗。不知怎么,他也跟了上去,怕那双清亮的眼睛出事。
跑到门口,青年用语音指令打开终端摄像头。他四下打量着入镜的画面,不断调整角度,让镜头能拍到后面的硝烟。然后,他望向霍尔:“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把这个绑到我的肩膀上,”青年把假肢递给他,“用带子绑上去,不掉就好。”
霍尔皱起眉:“你还有伤口。”
“就几分钟,”青年的语气很焦急,“我不能晃着一只空袖子直播,会把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胳膊上去的,我不能让它干扰新闻内容。”
霍尔还在踌躇,青年已经跑到他跟前,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他在这样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只得把绑婴儿的带子又拿出来,在假肢上打了个结,试图让他挂到青年的肩上。
假肢和残肢断面触碰的一刻,青年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立刻坠下了冷汗。霍尔还想说些什么,他已经匆匆擦完汗,打开了镜头,表情镇定,身姿挺拔。
他忽然明白了,那蓬勃的朝气并非来自于年纪,而是某种热忱,某种激情。
后颈渗着汗珠,青年张开嘴,声音清晰镇定:“谢谢主持人,我是西线记者江印白,昨日黎明时分……”
第二卷 临时法案
第13章 战后
昨日黎明时分,经过激烈交战,我军最终在利瓦战役中取得了决定性胜利。这场战役是西线的关键一役,歼灭敌军超过5万人,成功收复利瓦及周边地区。
接到胜利消息后,联首在全国讲话中表示:“这是萨沃人民的胜利,是英勇和正义的胜利。我为前线将士感到无比骄傲和感激,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近日,联首将亲自访问前线,向战士们表达国家的感谢和支持,监督战后重建工作。
联首强调,虽然利瓦战役是里程碑式的胜利,但战争还未结束。联邦将乘胜追击,取得最终胜利。同时,夏厅承诺,将加大伤兵的医疗支持,及烈士家属的抚恤工作。
SUN记者江印白报道。
暮春午后,碧空如洗,阳光投射在破碎的建筑物上,斑驳陆离。
利瓦曾经的繁华街道现在鸦雀无声,昔日高耸的商业大楼只剩炮火洗礼后的黑色焦痕。
街角,教堂还静静矗立着。这座利瓦的精神象征由16世纪著名建筑师森帕设计,融合了克尼亚帝国和现代主义的建筑风格,八角塔、圆顶楼、优雅的拱门,是利瓦不可或缺的风景。
森帕注重采光,窗户设计极为精妙,四面八方均有光照。此刻,会堂中,空军105师和第四战斗联队正在阳光下休憩。
会堂旁是八角塔,原先为主教居所,现在是临时指挥所,钟长诀从塔顶的螺旋楼梯走下,脚步声发出空若旷野的回响。传令官紧跟其后,不疾不徐做着汇报。
联首来访。
秘书卡明斯通讯了传令官,在慰劳军队前,联首想和将军单独谈谈。
钟长诀眼里压着沉沉的情绪,像乌云积聚的天幕。
他走进市政厅时,联首正欣赏着墙上的一副油画,约莫是帝国末期某位名家的手笔。卡明斯在门口敲了敲,通报来人的身份。
钟长诀站定敬礼,联首转过身,竟也回了军礼。
“零点破坏通信设施、雷达站和军事仓库,两点突破外围防御线,三点装甲部队与机械化步兵会合,五点占领市政大楼,日出前控制市区主干道和交通站点,”联首说,“还是你一贯的风格。”
“这是先遣、后勤、海防配合精准,”钟长诀说,“能如此精准地按照计划进行,是幸运之极了。”
联首颇不赞同:“Kana goro tela, storo fula spena.”
这是克尼亚帝国的古谚,历史流传,如今也是萨沃的俗语:辛勤耕耘者,方收获满仓。
钟长诀向领导人的肯定表达谢意,随即问:“既然您已经看过详细战报,找我来想必有其他事。”
联首走到会议室的主座前:“战报上统计,105师第四中队击落敌机26架,其中C-336击落12架,一架战斗机的击落数几乎是全队的一半,这可是不小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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