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豪门的老狐狸
这天,“馆选”的成绩还没下来,棠璃张徵与同榜进士马恪、项望,杜卓三人在茶楼喝茶。
这三人岁数都在二十几,与张徵同为二甲榜上的进士,又是同龄人,算是与棠、张聊得比较来,关系比较亲近的。
此时考试名次虽定,一小部分人甚至已经被授了官位、有了去处,大家却都还没有正式走马上任,比较有闲暇,所以每天都会凑在一起观花品茗、骑马郊游什么的,放松大比后的心情。
见张徵愁眉不展,马恪知他心思,于是开口道:“岳陵可是在为了留京之事苦恼?”
但凡过五关斩六将中了进士的,谁不想留在京城?
比起授七品县令外放,哪怕是到各部做个没有品级的行走,花费几年时间慢慢的升上去,将来的人脉前途也远远不是外放县令能比得上的。
“唉,苦恼无用。”张徵闷闷回答,“等馆选成绩下来,若不能中选庶吉士的话,恐怕我也只得离京外放了。”
成为一县的父母官,为百姓们做出些实干政绩来,其实对他来说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和棠兄分离了。
“依岳陵之才,纵是不能选中庶吉士,也大可以在各部谋个行走的位置留京啊。”杜卓插话道。
他们这几人中,张徵岁数最小,所以都称张徵的表字。
项望拿起扇子,轻轻敲了下杜卓的头:“你有姑父帮忙留京,自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这些人说起来风光,但若是不中三甲和庶吉士,想要留京就得各凭人脉门路了。”
“其实我看以岳陵的条件,想要留京倒也容易。”马恪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为友人出谋划策,“岳陵年方二十,品貌俱佳,家中未有妻室,又是二甲进士。只要娶上一房贤妻,有个可靠肯提携的岳家,留京之事易如反掌。”
“岳陵清正刚直,是不会这样做的。”棠璃听后,开口道。
张徵在中举之时,尚且拒绝了村县的投献,又怎会依靠妻子的裙带关系留京?
张徵闻言,不由望了一眼棠璃,心道——
棠兄果然与我是知己。
又想起两人情深意笃,这段时间如胶漆相投,不分彼此,却别离再即,难免感伤。
马恪是个通晓世情、胸襟宽广的人,知道人各有志,见这番谋划不被张徵采纳,也没有继续规劝下去,只是笑笑继续喝茶。
几人在茶馆里用些点心茶水,听听说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项望的书童一直守着“馆选”的成绩,此刻赶过来报讯,张徵和马、项、杜四人皆没有选中庶吉士。
大家都有些失望,没有心情继续再喝茶听书,于是就各自散了。
在回客栈的路上,棠璃问张徵道:“岳陵觉得马兄此人如何?”
张徵笑笑:“马兄给我出主意,也是一片好心,他为人慷慨大方、胸襟广阔,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只是君子各有其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罢了。”
棠璃点了点头,暗搓搓的想——
看不出来,你对几十年后的政敌,还会做出正面的评价。那时候,你可是把这位胸襟广阔的马兄在朝堂上当众骂到吐血,彼此间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当然这一次,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馆选”的成绩发放过后,这两百多名进士的归处也基本上尘埃落定。
张徵果然被外放离京,到一个偏僻穷困的县做县令。
棠璃则走上了张徵原来的道路,被天子着意培养,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刀,孤臣一名、不朋不党,在朝野内外树敌无数。
就这样一转眼,又是十年过去。
张徵虽是治理政绩突出,却因为没有什么人脉门路,还在那个县里留任县令,窝也没挪一个。
如果没有意外,他这辈子也就是熬资历,最终能在知州的位置上退休就算不错。
但看着他管辖的这一片地儿逐渐繁荣清明,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张徵并没有对这样的选择后悔。
三十岁的张徵忙过一天的政务,回到住所,点亮桌子上的那盏油灯,在初初降临的夜色中蘸墨提笔,于信笺写下——
棠兄见信如晤。
他仔细地描述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以及看过的花,尝过的乡间小食,风的温度、云的流幻。
通篇虽不着“情”之一字,却流淌着充沛的感情。
写完之后,张徵将信封口,放在桌子上用手展平,一瞬间有些黯然神伤。
听说棠兄在京城得到天子青眼,升职很快,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还时常入宫为太子讲读经史,将来很有可能入内阁为相。
他很为棠兄高兴。
但自从三年前,棠兄就不再给他回信……这也怨不得棠兄,可能是离别太久,两人终究不在一个地位层次上了吧。
然而他一直忘不了棠兄。
他记得棠兄唇角噙笑的风流模样,记得棠兄绝艳殊色的面容,记得彼此在深夜榻间,呼吸交缠,无声无息点燃的火焰……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办法接受和旁人“成亲”这种事。
张徵望向窗外无边夜色,发出一声惆怅轻叹。
……
翰林院中,棠璃坐在桌案前,拆开张徵的信件看过之后,唇畔忍不住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他的小狐狸精,真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他呢。
然后棠璃将那封信放进火盆,看着通红的火焰迅速将信封和几页信纸烧至焦黑卷曲,直至全部化作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棠璃:我已经做好代替岳陵,成为一代忠臣,为了这个天下粉身碎骨的结局了,来吧,让暴风雨更猛烈一点~~
亲妈露出笑容:做什么忠臣,你是不是忘了,你老人家是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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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棠璃也是喜爱张徵,或者说纪修远的。
因为他年长了小狐狸精几百岁,这种喜爱里面还包括了宠溺、以及怜惜呵护之情。
所以棠璃不可能让张徵重新走一遍已知的道路,最后落得万人唾骂、粉身碎骨的下场,对纪修远的现世心理留下阴影。
张徵的这条路,改由他来走。
反正他知道这里是幻境,并不会对旁人的唾骂感到难过,也不会在受刑时感觉到疼痛。
既是已经踏上这条孤绝之路,他自然会逐渐淡化张徵和他的关系,不再与之为友,免得张徵将来受他连累。这就是为何三年来,他都未曾回复张徵的信件,并把张徵寄来的信件看过之后尽皆烧毁,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原因。
张徵这一世,会顺顺利利的活到寿终,安康如意。
烧过信件之后,就看见有门下小吏来报:“太子殿下诏学士入宫讲经。”
棠璃点点头:“备马。”
在这个幻境中,棠璃的年龄已经满了三十四岁,又得天子重用,掌管整个翰林院,正经起来很有些深沉威严的气势。
因此虽是容色仍旧绝艳殊胜,小吏却生怕失礼不敢多看,拱手倒退着出了门,按照棠璃的吩咐去备马。
棠璃出了翰林院,跨马扬鞭,一袭正红孔雀补流云纹的三品官服,生生被他穿出了翩跹风流之态,迳直往宫城绝尘而去。
沿途一路,但凡见者无不侧目注视,就连羞怯的闺秀们,也忍不住撩起帷幕偷偷看这位开国以来最为年轻、风华绝代的翰林学士打马而过。
本朝理学已经开始盛行,民风普通都较为保守,女子尤其如此。否则的话,怕不又是掷果盈车、春风十里红袖招的场面。
到了宫门,棠璃也未曾如同普通官员般下马,只是稍停了停,令宫前的侍卫们让开通路,便纵马入宫。
只因棠大学士深得圣宠,天子赐宫中骑马之特权。
当今天子四十出头,正当壮年,而棠璃生就如此风流殊色,官居三品高位,却至今未曾娶妻。
朝野内外就有些不好的流言,说棠大学士是今上的入幕之臣。
只有天子和棠璃彼此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天子大半辈子都一心只想从高门勋贵手里拿回皇权,清明吏治、圣纲独断。
对天子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理想更重要。
对曾经的张徵,现在的棠璃来说,他和天子的理想目标是一致的,同样想要整治已经腐败到了根子里的高门勋贵们,收回他们手中的种种特权,二人志同道合。
天子要棠璃做他手中的刀。
而这柄刀最后的结局,君臣之间虽然从来没有提起,却彼此心照不宣。
已经可以预见,这场权力争夺将非常残酷惨烈,也会伤及一些无辜。而最后,总是要有人背负起所有的恨意骂名,给出一个交待。
棠璃迄今未曾娶妻,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娶妻生子做什么,留着日后满门抄斩吗?
所以天子心中是颇感愧疚的,才有了种种不同寻常的恩宠和特权。
棠璃到了东宫,这才落蹬下马,只见太子身穿一袭玄色四龙纹常服,早早就在宫门口前相候。
见棠璃过来,太子忙迎上前躬身执师礼道:“棠学士。”
棠璃其实并算不得太子正经的三师三少,只是他既然在翰林院学士这个位置上,就时不时得进宫为天子和几位皇子讲读经史,起草诏书什么的,太子为人谦虚恭谨,便也朝他执师礼。
“殿下多礼。”棠璃回执臣礼,望向眼前这个如同初升朝阳般的十八岁少年,心中略有感慨。
这少年生而聪慧,清秀通雅,又被精心教养得非常优秀出色,和他父皇一样有着收复皇权的志向,是天子得意的继承人……但可惜的是,将来继承帝位的,并不是他。
说起来,棠璃与这位太子在现实中还有些渊源。
之前他客串过宸明太子的那个权谋剧,历史上的真实原型就是这位。
在这个幻境之中,纵使多出了棠璃这个变数,太子的真实结局也不会改变。
十八岁,今年,就是他的终点。
棠璃和太子互相见礼之后,相携去了书房,太子在案几前坐得端正得体,棠璃则在旁拿了本书卷展开,如同往常般为他读讲经史。
还没读讲几句,就见门外偷偷探进来半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阿蛮,你在那儿做什么呢?”见同胞弟弟在躲那里张望,太子好气又好笑,唤出幼弟小名,“偷偷摸摸的成何体统,快进来说话。”
阿蛮虽然只有九岁,却还是挺懂礼貌,只是看上去有些怕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