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豪门的老狐狸
进来后红着脸与哥哥棠璃见礼之后,就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小殿下过来,也是想要听讲经史的吗?”棠璃弯腰俯身,望向这个腼腆的孩子,放缓了声音询问。
虽然已经知道这家伙长大后是条白眼狼,但现在看上去还真的……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阿蛮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摇摇头,鼓起勇气道:“我想要听经史,我、我也是来替棠学士送湿手巾的。”
声音继而又低下去:“学士骑马过来,一定觉得热。阿蛮每次骑过小马,母后都会让坠儿她们替我擦脸,凉凉的很舒服。”
“那么,臣多谢小殿下赐巾。”棠璃听过他的心思,不由微笑。
阿蛮的眼睛亮了亮,拍拍小手,就见一个宫女端着铜盘进来,里面果然用清水浸着条干净的软布手巾。
棠璃其实并不觉得热,却还是拧干手巾,往脸颊和脖颈上敷了敷,开口夸赞:“果然感觉舒爽多了。”
太子在一旁笑道:“阿蛮之心思细腻,体贴入微,孤不能及也。”
“总要有些长处,将来才能成为皇兄的助力啊。”阿蛮走到太子身旁坐下,笑眼弯弯。
尽管知道眼前一切皆为虚幻,棠璃看着这样天真可爱的阿蛮,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因为这孩子,今天晚上会失去他的父皇;紧接着,就是他敬爱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老狐狸本周六就要入V了啊,具体请看标题简介,小妖精们都抱一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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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飘逸而过、梦之蓝枫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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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棠璃为太子和阿蛮讲读过经史之后, 回到自己的宅邸书房, 并未曾安睡。
他在等。
等今晚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天子一直以来身体还算不错, 但这两年岁数渐长,他自己又过于劳心费神,精神体力不太跟得上,于是常吃德妃进献的“雪芝还神丸”增添精神力气。
这就跟现代人到了四五十岁,都会开始吃点补品保健品一样。
而今晚,天子如往常般在睡前用过这味药之后,就会暴毙而亡。
万籁俱寂的夜里, 谯楼打过三更。
棠璃挽起长袖, 剪去桌上的一小截灯花,如期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 踏于青石板上的急促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焦急地在他府外放声大喊:“太子殿下急诏大学士入宫!”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后,古人都睡得早, 府内的仆从们大都安歇了,阖府上下一片沉沉寂静,那门外略带尖细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棠璃闭了闭眼, 快步走出书房,一路穿过回廊,来到正院大门外。
因棠璃未曾就寝,有两名小厮在旁边只隔着一道碧纱帘的耳房里还醒着,以免学士深夜要个茶水点心什么的, 找不到支应的人。
他们见棠璃出门,连忙也提着灯笼匆匆随后跟上,为学士照路。
大门外,晃动的灯影中,棠璃看到骑马而来的是东宫内侍,太子心腹平公公。
平公公三十出头,是贴身服侍太子的内官,为人低调谨慎,极少踏出宫门。棠璃因时常入宫为太子讲读经史,所以和平公公是认识的。
公公素日里是个讲究人,看上去总是整洁妥贴,还爱往衣裳上熏个香、往脸上扑点粉什么的。
然而此时,他鬓边发丝凌乱,满额汗水,头上的纱帽歪到一旁都顾不得扶。平常见人总是笑眯眯的一张脸没来得及扑粉,在微微晃动的灯笼光晕映照下,显得腊黄腊黄,气色很差。
棠璃已经知道平公公的来意,却还是按照事态的真实发展,脸上露出吃惊神色:“平公公,为何深夜来此啊?”
平公公望了眼棠璃身旁的两个小厮,凑到棠璃跟前,与他附耳低声道:“事发突然,老奴也不知其中底细。总之,您、您快些进宫看看太子殿下吧……”
说到这里,平公公的声音里面,已经带上了一丝乞求哭腔。
以平公公的身份和性格,如果不是遇到了大事,绝对不会流露出这样的言语神态。
棠璃当下再不犹豫,朝身后提着灯笼、一脸懵逼的小厮道:“牵我的马来。”
棠璃身为天子近臣,向来深得恩宠,住所离皇宫不远,又有宫中骑马的特权,很快就和平公公一起纵马入皇城,来到了东宫,太子所在之所。
下马行至太子寝宫,只见十几个宫女内侍正守在外面,个个脸露焦急之色,有几名宫女还在忍不住的小声啜泣。
太子优雅雍容、头脑明晰善断,待下又宽厚,向来极得人心。
“殿下不许旁人近身,只有太子妃在里面侍候。”平公公朝棠璃微微躬身,“大学士快些进去吧。”
棠璃知道事出紧急,朝平公公点了点头,推开寝宫大门,快步而行。
踏入内室,就看见太子披着件家常衣裳,散了长发,伏在榻上,咯出一大口黑血。
太子妃鬓松髻散,珠钗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拿着帕子擦拭太子口唇的血渍,花容惨淡,脸上涕泪纵横,已经哭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不怪你,你只是被欺骗利用了。”太子咯过血后,抬头望向太子妃,目光温和,语调平静,“他们预谋此事已久。不是你,也有别人。”
继而见棠璃进来,朝她道:“你先出去。”
棠璃在太子榻前坐下,太子又对准备起身离开的太子妃吩咐了一句:“馨儿,以后好好活着。”
闻得此言,太子妃的身体僵直了片刻,这才忍悲含痛地转身走出寝宫。
太子望向棠璃,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长话短说:“父皇已经驾崩,孤身中无解之毒,亦即将离世……此事,乃是母后所为。”
“皇后她……为何如此?”棠璃露出震惊的表情。
太子点了点头,神情中颇有伤痛感慨:“孤与父皇也没有想到。比起丈夫和孩子,母后选择了权势和家族。”
“此事棠学士心里有数即可,母后她暂时……还动不得。”太子用力吸了口气,眉头间因疼痛蹙出深刻的纹路,“待阿蛮登基之后,方能寻机暗中除之。”
棠璃用帕子擦去太子唇畔溢出的黑血:“臣明白,臣会好好辅佐小殿下。”
这些年皇帝都在收回削弱门阀勋贵们的地盘特权,意图圣纲独断。
可对方也不是肯坐以待毙的傻子,他们看似渐渐不敌,实际上如蛇蝎般蛰伏谋划,直至给了这致命的一击。
毒杀皇帝之后,接下来必定是由德行才干俱佳的太子登基。
但太子已经成年可以亲政,又跟皇帝是一个志向心思,他上位怕不又是第二个皇帝?门阀勋贵们岂非做了无用功?
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两人前后干掉,打算再扶持一个听话易操纵的傀儡上位。
如今事态已成定局,棠璃纵然接下来杀死皇后,将此事公诸天下,也于事无补。
没有更多的证据,就算杀尽皇后一脉,也动不得门阀勋贵们庞大的根基,只能出口气罢了。
而造成的后果,对阿蛮来说相当残酷。
父亲和哥哥皆被母亲所杀,此事若传扬出去,必定天下哗然,让阿蛮如何自处,哪来的面目见人?
有了这样的尴尬处境,皇位难登。他又是太子胞弟这样的身份,新帝和其利益集团必定忌讳于他,后面的生活只能孤苦潦倒、一蹶不振。
自古皇室母以子贵,皇后那边毒杀丈夫和大儿子,接下来必定会全力为小儿子扫平一切障碍,扶持还没有理政能力的小儿子继位,达到她垂帘听政、独揽大权,以及扶持家族的目的。
皇权之争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至少从扶持阿蛮继位这点来说,目前她与太子的立场一致,尚有可留之处。
“阿蛮年纪尚幼,又有那样一个母亲……将来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棠学士严加教育看顾于他。该打则打,当罚则罚,令他端正为君,万不可使他走上邪路。”太子再度用力吸了口气,右手颤抖着打开榻旁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卷明黄卷帛和虎符,递予棠璃,“此诏,乃父皇生前所拟,以防不备……凭此诏书虎符,棠学士即为托孤重臣,可自任丞相,号令御林军、漠北军以及江淮军。足、足以与那些国贼相抗。”
棠璃听完太子的话,双手接过明黄卷帛和虎符,刚想如同那时的张徵一样,口呼“臣愿粉身碎骨,以报皇恩”,然后跪于榻下叩拜。
然而话只说到“臣愿粉身碎骨……”,就被太子用颤抖的手,扯住了衣摆相阻。
棠璃愣了愣,因为他记得,太子是受了张徵这一呼一拜的。
“棠学士,孤知道你的志向抱负,同孤与父皇一样,希望这个天下海晏河清……但这条路,学士接下来只能独自行走,无人相伴,已经太苦太艰难。”太子仰头望着棠璃,一双变得混浊不清的眼睛下面,带着中毒后产生的浓重紫黑色,“孤、孤纵使到了九泉之下,也私心里……不愿见你最终粉身碎骨。”
毒素损伤了太子的视力,此刻他的眼前一片昏花,实际上已经看不清眼前人的样貌了,只能依稀看个影儿,却仍旧执拗地望着。
“如若、如若有一天……阿蛮真的成为了我们的对立面,学、学士只需保全他的性命,便可取而代之。”太子喘息着,断断续续说出这番令棠璃感到震惊的话来。
什么情况?
他所见过的纪修远前世记忆中,太子并没有对张徵说过这番话啊。
取而代之?
太子殿下虽然人挺好,但毕竟是封建设会的家天下,思想有这么开明吗?
“孤、孤一直对学士……罢了。”太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轻轻阖眼,最终化作一声喟然长叹,神情变得脆弱不堪,“棠学士,孤觉得有些冷,你抱抱孤……就抱一会儿,好吗?”
咦,这是个啥要求?怎么没有按照世界线走?
棠璃明明记得,太子是受过张徵一拜后,端坐于榻上亡故的。
被毒杀这种死法,是真真正正的腹痛如绞、肝肠寸断,他却至死腰背挺直,不肯失仪,保持着国之储君的尊严。
棠璃当时还曾在内心感慨过,这位太子当真是外表清秀通雅,内有凛凛风骨。
……嗯,反正走向差不离儿,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面对人家临死前最后的请求,棠璃没有犹豫,坐在榻旁伸出双臂,将太子拥入怀中。
太子这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已经完全看不见东西了,却还是摸索着握住了棠璃的手,与其十指相扣,轻声道:“棠学士……你的手,真暖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