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楼
郑锐吓了一跳,丢掉手里的棍子,转身看见那个绑在桌子上的人,他勉勉qiángqiáng往这边扭着头,歪了歪嘴,示意手腕上的绳子。郑锐伸手揉揉脸,倒把打架的目的忘了。他往桌子那边走过去,走到一半又站住,先把他衣服拉下来,裤子拽上去点。
他蹲在桌子多面拆绳结,那个人就趴在面前,正对着脸。他看着郑锐,居然还笑得出来。“哥,你真是好人。”
“你叫我什么?”
郑锐抬头看他,手底下用劲一急,绳子扯紧手腕,拽得他吸了口冷气。郑锐赶紧道歉,专心解绳子。那个人又笑起来,看着他低着的脑袋说话。“哥。我们领班说了,南方男的一律叫靓仔,北方一律叫哥。哥你是北方人吧?看你样子就像北方人。”
“我叫郑锐。”
“阿星,叫我阿星就行了。”
郑锐拆开绑在椅子上的绳头,站起来帮他解手腕上的绳子。
离得近了,想不看也看清了样子。挺好看的一个男生,小脸,尖下巴。一对眼睛又圆又润,线条细致的很。看人的时候眨也不眨,乌溜溜的对着你,一久就被看得心慌一样。郑锐盯着他鼻尖,他盯着郑锐整张脸。
“哥,脸上疼不疼?”
“没事!”郑锐说得凶巴巴的,他拿掉最后的绳子,拉着他手扶他起来。他被挂在桌子上有一阵了,腿麻得站不住,沾地就倒。郑锐撑在他身边扶住,一手托在他腰上,触手一片光溜溜的,低头发现他裤子半挂在胯骨上,luǒ露出来的皮肤上有大片痕迹奇怪的淤血。郑锐不声不响的帮他拉上裤子,系好扣。
“你们是怎么回事?”
郑锐蹲下看那个保安,伸手探探鼻息,还有气。阿星缩在一边,心有余悸的看着,不敢靠过来。“他非说我偷东西,拖着我下来搜身,从下午就把我绑在这了。哥,这人是变态的,他醒了就麻烦了,咱们快走吧。”
郑锐只觉的脑子一团乱,打伤了人就这么跑掉好像不妥,留下来也不是事,今天这些事闹得,回去肯定得给舅妈骂个臭头。他挠挠头发,忽然想到点不对。
“什么下午?哪天下午?”
“今天啊,折腾了这么久,现在都半夜了吧。”
“靠!”郑锐骂了一句,他从刘立辰办公室出来还不到中午,那么大的电梯事故竟然拖了大半天一直没人理。算是受够这栋楼了,他过去拉着阿星往外走。“行了,先出去再给他叫救护车吧。”
从地下半层的保安室出来,推开门转到一楼大厅,郑锐真的傻眼了。他立定在门口不动,后面跟着的阿星撞到他背上,从他身边探头出去看看,又抬头看看他。郑锐一脸呆滞,慢慢的歪了下脑袋,像是遇到了完全不可解的难题。
眼前是一个超市,楼梯间的灯照进来,货架,专柜依稀可辨,远处还有模糊的灯亮着,看得出收银口,都是常见的超级市场的摆设。
问题在于,他早上过来的时候,这里是一般办公楼的接待大堂。很空,门口摆着沙发茶几还有两盆花。后头那面墙是接待柜台,还有个小姐非拉着他填表登记。
郑锐敲敲脑袋,用奇怪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问:“这里怎么是个超市呢?”
阿星伸手在他眼跟前晃晃,笑起来。“这就是超市啊,才开的。哥你不是从这下去的?那你怎么找到保安室去的?说起来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还好你没被那个保安揪出来,不然你也要吃亏了。”
郑锐有点抓狂,看来是解释不清了。
他摸索着往大门跑过去,门口一排小灯还亮着,借着光看,一层玻璃门,一层铁皮门,全部锁死了。估摸一下自己的开锁技术也是派不上用场的,他蹲在门跟前,抓着头发想事qíng。阿星慢慢走过来,看着他难受,伸出手又缩回去,到底也没挨上他。
两个人呆了一阵,隐约听见有闷闷的嗡鸣在这个空间里回响。声音环围着,巨大而模糊。“外面下雨了。”阿星小声说。
“靠!回保安室找钥匙!”郑锐一拳头砸在门上,起来往回走,先出去再想别的!他走了两步觉得少了点什么,回头看见阿星站着不动。“你gān吗?”
“哥,别回去行不行?他身上没钥匙。”
“你怎么知道?”
“今天起台风,超市开业没开成,人都到仓库去看着货,留下一个人在这里。门是走的人从外面锁的。他应该没钥匙吧,咱们别回去了。”阿星闪着眼睛说话,他还是怕那个保安。郑锐皱起眉头来,这小子怎么看都不清白。“你怎么都知道?你守在这里?”
“我没偷!”
阿星忽然就站直了,气乎乎的盯着他。郑锐被他听出话里的意思,也觉的尴尬。他挠挠头,苦笑着说:“没就没吧。咱们还是想办法出去,他已经伤成那个死样子了,你怕他gān吗?跟着我走吧。”
“我就是想找个地方混一晚上躲躲雨,关门的时候就没出去。谁知道被他揪出来了,老变态,玩了我半天,差点给他……”一边往回摸,一边听着阿星不停说话。郑锐叹口气,不知道这小子都过得什么日子。“阿星,你多大了?”
“我属蛇。”
“你才17?未成年你出来混社会啊?”
“哪呀,我都21了。”
“你学过算数没有?今年2006,属蛇的怎么就21了?”
“哥,”阿星站住了,快到楼梯口,照进来的灯光映在他眼睛里,闪烁的两簇。郑锐忽然有点慌乱,好像是有什么不对了。阿星看了他一阵才开口,声音有点抖。“你说真的?”
“我总不会记错年份吧。”郑锐gān笑起来。
阿星像是真的怕了,伸过来的手也抖着。他抓住郑锐袖子,长出一口气,拉着他下楼梯,又回到保安室。两个人走到办公桌对面墙前头,墙上挂着风景挂历,当月是江南chūn色。郑锐还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阿星伸出手去,食指直直戳在画面上角烫金的四个大字上。数字,1998。
4
“哥,唐进荣不见了。”
“啊?”
郑锐还在发傻。他把房间里所有能标示时间的东西都翻出来了,挂历、台历、批条、证件、钟……无一例外显示着1998这个年份。立柜上有一台14寸的小电视,他扑过去打开,显示屏上一片雪花,哧哧的响。郑锐不停转着前后的按钮,想收出个信号来。
阿星在一边看着他忙活,看得没劲了,转头研究墙上的职员表。从上边数下来第三张照片,上面的人方脸细眼,筋ròu都竖着长,就是那个变态保安。他猛地回头,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只顾着算年份,都忘了躺在地下的人。
郑锐看见阿星一手指着那张相片,对着房间地下发抖。那个本来躺在地下不动弹的人已经不见了,可能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醒了,然后出去找他们。
两个人对看一眼,似乎都听见走廊里有声音自远而近的响起,是硬物拖过墙面的响动。郑锐注意到那根电棍也没了,脑子里几乎可以勾画出来那个唐进荣硬着脖子往前走,电棍撑着墙一路划过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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