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楼
“哥。”阿星的声音颤得厉害。
郑锐翻过桌子扑到门跟前,撞上门,按下保险。回头看见阿星扶着桌子发抖,压低嗓子命令:“别愣着,一起把桌子推过来!”阿星虽然怕,gān起活来倒不含糊,两个人合着力气猛推,用桌子顶住门,还不放心,把立柜也推过来了。正想办法动档案柜的时候,听见门柄动了,转了两下没开。阿星拿眼看郑锐,憋着气不敢出声。
门上“砰——”的一声巨响,阿星原地抖了一下,郑锐也慌,他伸手抓住阿星的手,两个人靠着立柜并排坐下,用身体顶着门。背后的门一下一下的剧震着,掺杂着粗声的大骂。郑锐听不懂,只觉得身边的阿星越缩越小,肯定听着那些话想到了不好的事,他索xing伸手揽住他,让他缩在怀里。两个人紧挨着,听得见彼此的心跳,郑锐觉出怀里的人慢慢平静了。
外面又砸又骂的闹了好久,柜子不停的晃,始终没倒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熄火,好一会没动静。阿星动了动,从他肩膀下面抬头,正好郑锐低头看他,两下一凑,脑袋撞上下巴。两个人同时叫出来,分别摸着头顶和下巴,对看一眼,轻着声笑起来。
经过这一场,两个人都吓得有点没力气,外面没动静也不敢出去,还是坐在原地发怔。
“等天亮,天亮来了人就好了。”郑锐也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谁。
“要是别的保安来了,合起来把咱们打死怎么办?”
“少胡说!又不是黑社会,了不起一起到警察局对质去,是他欺负你在先,怕他gān吗?”
“我不去警察局,我是盲流,抓住了要遣返原籍的。”
“阿星,”郑锐直直的看着他,问:“你是gān什么的?”
“酒店,做少爷的。”阿星回答的gān脆利落,倒让郑锐有点不好意思。他低下头,阿星还在一边说。“我们几个人一起从江西过来的,先在东莞做,挺好赚的。就是领班黑了点,每一单他都要占八成,还说是老乡呢,赚了钱就不认人了。我们都说要走,后来就被领班找人打了。我们那里最红的一个被他安排了5个老女人,真的是做到死!不到20就马上风,你说惨不惨?这件事新闻都有报。”
郑锐吐口气,这小子的生活还真是遥远。“那你怎么过来广州?这里是广州吧。”
“没错啦。”阿星看着他贼笑,“哥你弄不清时间再弄不清地方就完蛋了,你不会是外星人吧?”
“信不信我揍你!”郑锐举着拳头吓唬他。
“哥你就算是外星人,也是好外星人。”阿星捏捏他拳头,蹭到他身上笑。
“我跟一个老乡一起跑出来的,他找关系介绍我们到广州的酒店。结果那边的人更黑,收入全部上缴,每月固定发几百块,还不许出来。我们呆了两天就又逃了,出来的时候我老乡给抓回去了,我一个人跑到街上,一分钱都没有,谁都不认识,又赶上起台风。看这里刚开业管事的人不多,就想着混进来躲一晚上。”
“然后又遇上变态了。”郑锐帮他说结尾。阿星点点头,叹口气。“今年好像特别背,也不是,从去年就开始走背运了,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好点。”
“98年啊,我还在湖北准备中考,每天都想辍学去打工。99年我中考,考完就放羊了,那时候高兴的什么都不想,其实再往后还有数不清的考试,还有高考,还有找工作。06年我屁颠屁颠的跑来广州考公务员,然后到了这栋楼,然后又到了98年。明年也就那样,过去了回头看看,就那样。”郑锐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恍惚,像是迷失在过去的时间里。
阿星看着他,拽拽他手。“哥,你真是从2006年来的?”
郑锐掐了自己一把,疼。他伸手又去捏住阿星的脸往两边扯,这傻小子也不躲,脸给拉扁了,还眨巴着眼睛看他。郑锐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疼,我也看得见摸的到你,说明不是梦。我今天早上是走在2006年的大街上,然后坐电梯下楼出了事故,醒来就遇到你这个1998年的人。看来那个破电梯掉下来害我掉到8年前了。”
“哥,我们要是出去了,你会被科学家抓去做试验吧。”阿星听得还挺兴奋的。
“我那么傻?出去跟谁也别说我是从哪来的,说了也没人信。”郑锐揉揉肚子,“不计算穿越时空的时差,我可是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饿死了。”
阿星在裤口袋里掏掏摸摸了半天,拿出来一块口香糖。郑锐苦笑一声,接过来,又分开两半,递回给他一半。这小子也从下午就给绑在这,之前也不知道吃过东西没有。两个人靠在一块嚼着口香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下去。
“我以前还真想过要回到过去,今天到底给我奇遇上了。虽然倒回来的年份不多,就让我的宏图大志从1998开展吧!”
“要发财算我一份。”
“好!我兜里有几十块,够用了。从1998到2006,这几年的球赛看得上眼的我都记着结果哪,出去咱们就去买体彩!不信发不了!”
“哥你都知道啊!那今年世界杯哪个队赢了?”
“法国,3比0胜巴西。”
“骗人吧你,法国冠军?”
“靠!我从首场给你背下来,我骗人?”
“那下一届呢?2002年的。”
“巴西,赢回来了。”
“哥,你其实就是骗人的吧?”
“信不信我揍你!”
“不要啊!”阿星笑得倒在他背上。“那你从开场背比赛结果来听听?”
“1998年世界杯小组赛阶段的比赛冷门叠爆,西班牙首场比赛就以2比3负于“非洲雄鹰”尼日利亚队……”郑锐用解说员的腔调一场场的介绍下去,阿星在一边听着,笑得抽筋。后来他就听困了,郑锐也是越说声音越低,两个人靠着肩睡过去。
睡得很浅,一天以来的事qíng来来往往的在脑子里过,场景和声音都像不可拼合的碎片,忽然就有一块跳到记忆最鲜明的地段。后来有一个声音开始不断响起,很重的口音,不大清楚到底具体说了什么,于是一遍一遍的回想。
“好早起过一栋大厦,刚刚开门,喎晚一场台风就塌咗!我D就讲它系‘一夜楼’……”
“它系‘一夜楼’……”
郑锐直愣愣的从梦里惊醒,大睁开眼,发现出了一头的汗。他猛的跳起来,拽着还在犯迷糊的阿星。“跑!我们一定要跑出这栋楼!”
5
郑锐尽可能轻手轻脚的搬开堵在门口的柜子桌子,阿星摸不着头脑,一边帮着他挪,一边问:“怎么了怎么了?”
郑锐挪开桌子,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一边磕磕巴巴的重复了一遍早上那个的士司机的话,阿星的粤语虽然是半调子,好歹比他懂的多点。他听完点点头,跟着慌起来。“哥,就是你猜的意思。这栋楼应该是今天开门的,现在台风正猛,雨也下了。按你说的,今天晚上就会塌了,我们要埋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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