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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楼

作者:七里 时间:2022-12-18 16:55:42 标签:七里

  一夜楼  作者: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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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楼?”

  “就系喽,先生,第一次过广州嘞?一睇你就系外地人来噶。要去到瑞兴广场系唔系?哩度以前一直都系烂尾楼来噶,好早起过一栋大厦,刚刚开门,喎晚一场台风就塌咗!我D就讲它系‘一夜楼’,荒咗好多年没人理的。”

  “呵呵,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锐gān笑两声,想起来加了一句:“你别给我绕路啊!”

  郑锐是第二次来广州,第一次是舅舅舅妈结婚那年,老妈抱着一岁半的他坐火车过来;第二次就是现在,快毕业了,被老妈吼过来考公务员。等成绩的时候顺便找工作,今天要面试的公司是舅妈介绍的,说是对方挺满意他的个人简历。

  郑锐挺怀疑舅妈的介绍,舅舅长年在国外,舅妈不事生产,经常认识些奇怪的人。

  怀疑归怀疑,他还是穿好西装,抱着一堆实习期间的资料赶过来面试。路远,几乎是从西头跑到东头,司机是广东人,一路上鸟语花香的跟他说个没完。车子在老城区九转回肠的单行道里绕啊绕,司机还在说啊说。

  “点会噶?先生,我同你讲,那个楼鬼鬼的,搞地产的都不肯做。前年有个刘老板投了钱才又盖起来,那个人发家好奇怪的……”

  “是是!您别光顾着介绍开快点行不行?赶时间啊!”

  瑞兴广场是这么一栋楼,远看素淡,近看是个素淡的胖子。根基打得十分敦厚,像是生怕该楼不胜其高。其实也就19层,虽然在高楼不多的老城区,还是得算个矮胖子。

  郑锐面试的公司在顶楼,三架电梯,一个单层梯、一个双层梯,还有一个货梯像是在维修,围了一圈简易护栏。郑锐最早没搞清两架客梯各自的功用,所以乘双层梯上去又下来换单层,最终抵达19楼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他出了电梯就急吼吼的往前冲,差点撞到玻璃门上。

  前台的小姐十分礼貌的控制着微笑幅度,问了他qíng况,领进一间小会议室。

  郑锐等了很久,会议室后头是半面墙的镜子,映照着整个房间的qíng形。房间里很静,郑锐坐了一阵,忽然有一种隐秘的不自在,像是被某种视线打量着。他抬头四下看看,走到镜子跟前,整整衬衣领子,然后咧开嘴演练了一个笑容。

  他正呲牙的时候,前台小姐进来了,她再次qiáng行控制住脸部肌ròu,请他去老总办公室。

  郑锐这次面试是舅妈的人qíng牌,以为不过是个总监级的人物出来走过场,没想到老总亲自见他。他一边走一边把舅妈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刘立辰,也是这栋楼的业主,早年是专职炒体彩的,后来发家了就投资盖楼。他在地产业倒没经营下去,自己开了这么个文化传播公司。舅妈说他人很好,就是爱玩,喜欢多认识点朋友。

  郑锐的专业是工程管理,实在不知道跟文化传播有什么jiāo界,更不知道这位刘总满意哪点了。到现在他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是见步行步。前台小姐停下了脚步,总经理室的门已经在眼前缓缓打开。

  微微起身的是一个挺年轻的男人,白色对襟中式长衬衣,站起来的时候显得身材纤长。虽然先就知道刘立辰是不满三十的青年才俊,还是对他的样子有点意外。他看起来非常gān净,从面孔到举止都带着绵软的意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郑锐坐下,开了口,很奇怪的没有说出话来,化成一个很深的微笑。

  郑锐有点愣神。舅妈显然少说了一件事,这个刘总百分之百是个GAY。

  “刘总好,我是郑锐。”

  “嗯,坐。”刘立辰本人却没有改变姿势,只是站在那里打量郑锐。郑锐浑劲起来,也不动弹,从上往下的看他。经常听人说“女人是水做的”,这一回却看到一个水样的男人。面前这个人第一印象就是一汪湖水,温和,隐隐的藏着些什么。

  他看着郑锐,笑意像湖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

  郑锐不自在的挠挠脸,拉开椅子坐下。

  视线降低之后,他注意到刘立辰手臂上有明显的几道疤痕,红褐色的肌ròu纠结,像是很久以前撕裂过。从形状到意指都显出狰狞来,跟本人的风格十分不搭。

  刘立辰坐下来,慢慢翻着郑锐提jiāo的实习案例。事实上他就是用手指拈着纸张,眼睛仍旧眨也不眨的对着郑锐的脸。

  “你叫郑锐?”

  “呵呵,就是我。”郑锐在心里骂娘,几乎以为他存心耍人玩。

  “从湖北过来?”

  “北京。我家是湖北,在北京读书,简历上面都写了。”郑锐继续在心里骂娘,这个人就是在耍人玩!

  “嗯,湖北是个好地方。”

  刘立辰一直在笑,眼睛眯得细长,狡猾狡猾的。两个人就隔了一张红木大桌,郑锐琢磨着他站起来能不能一拳掏中他的脸,一边还是陪着笑扯皮。

  “是啊是啊,夏天热死冬天冷死chūn天霉死物价高工资低人口多还有全国最难的高考模拟试卷……”

  “为什么过来广州?”

  刘立辰完全无视他的不合作态度,温文尔雅的问下去。郑锐从胸腔开始发痒,想掏自己喉咙,更想捏住刘立辰的喉咙。

  整个面试持续了有两个钟头,全部都是这类毫无意义的问题。聊完了郑锐家庭三代的事迹和小学以来的个人简史,开始聊广州的城市建设,说到出租车司机的时候,郑锐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投入和这个人说话,简直是兴致勃勃的,相见恨晚的哥们一样。

  “刘总,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好说话的。”郑锐笑了一阵,终于打断了一顿神侃。“不过我好像是来面试的。”

  “嗯,明天过来上班吧。”

  “啊?”

  刘立辰再自然不过的说了一句,然后看着面前的郑锐一脸傻样。他伸手拍拍他肩膀,很轻,但是很慢,收回手的时候在肩头不经意的蹭过,近乎抚摸。郑锐一瞬间坐直了,他迎头看着刘立辰,这个人的眼睛也是水样的,眼波柔和,蕴含着一些琢磨不透的东西。郑锐再一次觉出不自在,这种感觉qiáng烈到他立刻站起来。

  “刘总,我考虑一下吧。再联系。”

  郑锐觉得自己迈出这个房间的姿态可以用“逃”来形容。心qíng很复杂,不能说厌恶,但是惶恐不已。然后他开始鄙视自己的惶恐,一路剋自己一路走到门口,“哐当”一声撞在玻璃门上。

  这回前台小姐再也憋不住笑起来,郑锐捂着脑袋怪笑一声,逃往电梯。

  额头上起了个包,撞得真不轻。等电梯的时候还一阵一阵的晕乎,来了一架他就进去了,也没仔细看。

  电梯门合上之后,郑锐才发现这不是上来的那架梯,四壁都钉着糙面的薄板子,显然是那架货梯。他想起来货梯是在维修中的,这么快就修好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上窜起来,郑锐瞪着楼层显示器,那上面的字数先是有点模糊的变动,然后开始从19到1疾速的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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