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月明
周紫烟看了他一眼,道:“你……还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19章 恨偏长
赵滇丝毫不把自己当作外人,自顾自地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周紫烟对面,微笑道:“几天不见,过来看看你。”他脸上的神情却不像平日那般温柔,带了些莫名的郑重。
周紫烟合了书卷,道:“有什么事么?”
赵滇少见地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道:“紫烟,那天你离去之后,我想了许多。你……你想要怎样?”
周紫烟淡淡一笑,道:“我想要怎样,你都能做到?”
赵滇道:“你说。”
周紫烟道:“你做不到,那就说也不必说。”
赵滇道:“你不说出来,怎知我做得到做不到?”
周紫烟望着他,眼中颇有些嘲弄之意,却不说话。
赵滇道:“你……你不愿说?”
周紫烟道:“你当真不知?”
赵滇一时语塞,他自然知道周紫烟所求的不过是两人能一心一意地相待。论起来,赵滇立即做到此事也不是不能,故太子留有一子在世,那是先皇名正言顺的嫡长孙,若将那孩子立作太子,也无可厚非。赵滇不是没这么想过,但他得到皇位不是容易,怎甘心轻轻巧巧地就送到他人手中去?
赵滇心中挣扎半晌,道:“你……怪我不在意你的心思么?”
周紫烟漠然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做得不对。”这话听起来却是答非所问。
赵滇重又问道:“紫烟,你想要怎样?”
周紫烟也重答道:“我想要怎样,你都能做到?”
赵滇咬了咬牙,道:“你肯说,我就肯做。”
周紫烟望了一眼他脸上的犹豫神色,道:“你若有心如此,何必要我说。我勉强你做了,又有什么意思。”
赵滇道:“紫烟,以后我再不会做叫你伤心的事,我们……还同从前一样,好么?”
周紫烟摇头,道:“……如今想来,那日在镇江湖上应承了你,本就是做错了。以后,也不必……”却没有说下去。
赵滇微微一颤,迟疑地道:“你是说,从今往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么?”
周紫烟默然。
赵滇怔了半晌,低低地道:“我知道,一直都是我委屈了你……那时你答应过,等我有了子嗣,便守在一起再不分开,如今还作数么?”
周紫烟仍旧不语。
赵滇同他相识十余年,早已知道他的脾气,说出来的话必定再三思量过,也绝无更改的余地。他心底一片冰冷,慢慢抱住了周紫烟,涩然道:“那,今天不算,好么?”
周紫烟本待拒绝,听到他凄惶心碎的声音,心中忽然一阵不忍,低低答应了一声。
赵滇默默无语地拥了他半晌,轻声道:“紫烟,你再给我倒杯茶好么。”却不肯放开他。
周紫烟在他手臂中转了个身,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赵滇就他手中喝了一口,轻轻亲了一下周紫烟的指尖,道:“好了。”周紫烟便将杯子放到桌上。
赵滇就这么从背后抱着周紫烟,望着窗外一枝微绽的花苞,脸颊挨过去贴住他的脸颊,道:“过几日就是清明,杏花开得最好,我备了酒,想和你一起看花。你不愿看了。”
周紫烟道:“不看了。”
赵滇道:“是我们从前一起喝过的碧光酒,那天分开的时候,我送过你一把扇子。啊,那是端阳节,比这时节晚许多。那把扇子还在么?”
周紫烟道:“还在。”
赵滇微笑道:“那是你刚刚回京的时候,前一天我还去迎接过你。紫烟,你就唱一个曲子给我听好不好?”
周紫烟想起往事,只觉早已隔了千年万年,心里一酸,仍然浮起一层柔和的气恼,道:“不唱。”
赵滇笑了一笑,道:“那时你也是不肯唱,还抽了我一鞭。紫烟,我不知多喜欢你这性子。”手掌挪动一下,去玩弄腰封的系带,试探地问:“可以么?”
周紫烟沉默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赵滇一下接一下地吻着周紫烟的耳朵、后颈,却始终没有解下那条腰封,只是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轻轻地道:“我想……留到最想你的时候……”一边将手臂收紧了一些,觉得周紫烟的腰封里藏了一物,好奇地去取了。周紫烟微微一挣,终究没有推拒。
那是从前赵滇送他的一枚双雁齐飞白玉佩,在周紫烟身上藏久了,带着温柔的暖意。赵滇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指尖掠过玉佩背面两个细细的小字,忽然紧紧抱住了周紫烟,颤声道:“紫烟,紫烟,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我不要孩子了,太子可以封给侄儿,我也不再碰后宫嫔妃。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不好?”
周紫烟合上了眼,慢慢地摇头。
赵滇身子一软,跌坐在座椅中。那一瞬间,心才是彻底的冷了。
渐近黄昏,书房里的两个人仍旧是一坐一立的姿势,一个满面茫然,一个脸容漠然,谁都没有动一动,连脸上的神情也不曾变过。
周紫烟忽然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夕光,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赵滇惊醒了一般抬头,顺从地走到房门旁,却久久不愿推门,回头留恋地看着周紫烟,轻道:“紫烟,你这衣裳很是好看。”
周紫烟道:“你回去吧。”
赵滇转过头去,慢慢迈出了房门。
这道门跨出去,此后便一个是紫宸殿的赵官家,一个是观文殿里的周学士。
兜兜转转,这几年过来,竟连最初的情谊也是不如。那时同窗年少,互无猜嫌;自今往后,只有君臣。
赵滇也不离去,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听见周紫烟的脚步声靠近,一颗心猛地一跳,顿时变得滚烫,急忙回头,看到周紫烟正立在门边望着自己,眼中有留恋的意味,左手却缓慢又绝不迟疑地将门合上了。
赵滇看着周紫烟的脸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门后,心也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早春微暖天气,他却冷得挪不动脚,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一段不慎被夹在房门外的锦紫系带,就像是周紫烟如今不舍的心意,迟早会慢慢地磨灭,这段带子也总要被主人抽回去。
他走之后,那段系带久久地低垂在逐渐寒冷的风里。
第20章 小桃枝
转眼春过天涯,点染枯枝,暖风悠悠过处,尽是一片桃红李白。睿思殿里燃着熏香,整日异香氛氲,却也压不住这跃动热烈的气息。赵滇斜在榻上歇着,看着窗外小桃初绽,习惯地叫了一声“紫烟”,说道:“这几天天气好,什么时候闲了,我们到城外走走。”
却听身后那人答道:“微臣领旨。”
赵滇呆了一下,这才想起两人之间已不比往日,虽不是陌路,却也相差无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垂了眼,伸手将奏折拿了起来。
周紫烟在睿思殿中所做的事情,还是同从前一样。他将今日的折子整理毕了,放在赵滇手边的书案上,便起身辞出。赵滇看着他转身离去,走在廊下时遇见同僚,站住了寒暄对答。那清朗从容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像是一阵风吹过了疏疏的竹林,叫人不由得便心生恋慕。忽然想到,听紫烟的话声,好象比同自己在一起时更愉快些。赵滇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急忙将眼光牢牢粘在奏折上,不敢再多想。
桃花落尽的时候,周紫烟正在观文殿里誊写一卷前朝的笔记小品,指间执一管笋尖笔,手下铺一卷澄心堂纸,落几笔苏合油烟墨,正值落英缤纷,殒香幽淡,虽在紫宸禁中,却是说不出的闲适惬意。他抄了小半,忽听身旁有响动,抬头一看,是赵滇立在眼前,正拖过一张椅子在自己桌前坐下。
周紫烟微微皱眉,起身行礼道:“陛下。”
赵滇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今日天晴,随意走走罢了。周学士,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柴青荣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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