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你醒了?”玉娘的声音有说不出的温柔。我坐起身来,她急忙按住我:“别动!”
我向她笑笑:“我没事。”说着下了chuáng,坐在chuáng边的茶桌旁。
见我真的没事,玉娘转身拿出一件半新的青色深衣:“将这件衣服换上吧,你那件衣服脏了。”
我接过来,发现下面还有一套崭新的中衣,不好意思道:“可否麻烦你暂避一下?”玉娘会意,微笑着替我关上了门。
这件深衣做工jīng细,样式内敛雅致,看起来倒不像李央的穿衣风格。换好之后,我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非常适合我。
我摸摸自己的轮廓分明的脸,忍不住笑了。还好,除了脸色因为过度失血显得苍白外,基本上还是英俊不减的,自恋了一阵,我开门让玉娘进来。
玉娘一看到我就呆了,简直移不开目光,看着看着,眼圈竟然红了。
我问道:“你怎么了?”
玉娘转过头轻轻擦了下眼角又笑道:“这是我相公的衣服,没想到穿在你身上正合适。”
“你相公?”我十分诧异。说实话,我压根没想到她还有相公,而且我直觉她的相公不是李央。
玉娘轻声道:“不知道你可听说过蜀川忠武将军边洪?”
我恍然道:“你是边洪的妻子?那你父亲岂不是樊无炎老将军?”
玉娘眼中放出一抹神采:“原来小兄弟也知道先父。”
我心虚地低下头:“久仰大名。”
我自然知道他们,边洪是蜀川少数几个有才能的将领之一,樊无炎则是辅佐蜀川三代君主的开朝功臣,这两人都是主张抵抗南越最激烈的人物。
六年前南越与蜀川一场最惨烈的战役中,我设计将蜀军围困剑阁,因为蜀川君臣畏战,导致边洪后继无源,与蜀川七万大军一同血染疆场。
五年前,樊无炎以七十岁高龄挂帅出战,就在成都沦陷的那一日自杀殉国。接受降表后,我曾下令善待樊无炎的家眷,可惜他们早已决心追随樊无炎而去,全家上下无一生还。
我满心愧疚地问起玉娘在蜀川亡后的经历。
原来边洪死后,玉娘一直孀居在外,蜀川灭后她流落风尘,艰难度日;李央是樊无炎故人之子,本与玉娘青梅竹马,玉娘与边洪成亲后,他黯然离开,蜀川灭后他在南越官府当差,其间一直在打听玉娘的踪迹,终于在两年前找到了她,从此两人一起生活,并暗中从事一些颠覆活动。
听了玉娘的讲述,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经历了这样的切肤之痛,她怎能不恨我入骨?若是不久之前我知道有人蓄意谋反,定然毫不留qíng的予以打压,可是此刻流落在这小镇的客栈之内,面对着因战乱丧失亲人的伤心女子,我却只有深深的同qíng。
虽然我心中清楚,天下离乱已久,各国互相吞并是必然的结局,谁也不能说哪方有错,但是战争造成流血却是不争的事实。兵者,世间至凶之器,谁又何尝愿意轻易使用?
见我沉默不语,玉娘笑道:“不说这些了,提起来徒增伤心。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否则以后都不知怎样提起你。”
“我……”我抬头看见玉娘充满信任的眼神,摇头低声道,“我不会告诉你的,就算告诉了你也不会是真话,你最好将我忘了。”我不能告诉她我是谁,却也不想再骗她。
玉娘失望道:“小兄弟,你可是怕我泄露你身份么?难道现在你还不肯相信我?”
我急忙道:“不是!”不是我不肯信她,而是她不能信我。
玉娘叹气道:“你既不肯说我也不便勉qiáng。那你可能告诉我,你是怎样与越凌王jiāo手的?你们损失惨重,难道那狗贼就没有受伤么?”
我道:“虽然我们损失重,也不是全无收获。越凌王没想到我们会半路突袭,因此失于防范,他虽然被救走,却还是受了重伤,我逃脱之前看到他血流不止,也许很难生还了。”
我说完看一眼玉娘,也许我把自己qíng况说得糟糕一点,她心里会好受的多吧,而且我也没有完全骗她。
玉娘喜极而泣:“真是老天开眼!我这就去告诉央哥。”
我拉住她道:“现在快天亮了,你能先助我离开这里么?越凌王的事你们慢慢再谈。”
玉娘看看窗外,天色已开始泛白,她急忙道:“你说得对,我怎么忘了?我这就去打听现在有哪些船只靠岸。”玉娘转身跑出了房间。
我长吐一口气趴在了桌上,该死,怎么就落到必须对着人说自己坏话的份上,要是再对着玉娘不停的诅咒自己,我还能不能活?
我向来手段狠绝,可是照现在同qíng心泛滥的地步,也许她此刻要杀了我,我也不会躲避的吧。我心里不停道,快些离开这里,快些离开这里……
第6章 北赵商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玉娘才回来,她已换上了一件水绿色衫子,头发也重新梳过,耳上戴了一双翠玉滴坠,香腮朱唇、媚眼如丝,又恢复了昨日的风qíng万种。我懒懒的靠在桌边打量着她,心里十分怀疑她是否把时间都用在了梳妆上。
玉娘见了我便道:“快跟我来,有船了。”
我跟着她出了客栈,想起没见到李央,便问道:“李捕快哪里去了?”
玉娘答道:“他回官府复命去了。”
我笑道:“他不会去回报发现了通缉犯人吧?”
“怎么会呢?他是去继续探听越凌王的行踪。”玉娘一边笑着,拉起我的手领我向码头方向走。她的手软软的、很温暖,我没来由的心里一跳,被这样一个风韵撩人的女子握住还是很不习惯,我不自然地转过目光。
顺着街口可以看见不远处白茫茫的江水,水面上不时有白鸥划过,江边有几艘商船泊在码头上,来来往往的码头工正在搬运货物。玉娘将中间一艘中型货船指给我看,说道:“那艘便是北赵的商船。”
那是江上特制的一种货船,底部为密封式货舱,上部是供人居住的客房。从北赵沿江而下要经过多处水流湍急的峡谷,这种船外表虽毫不起眼,却是极为实用,速度及平稳度都较一般客船要好,不至颠簸过甚加重我伤势。
而且北赵与南越之间订有通商协议,凡是北赵船只入境,只要在装卸货物时检查一次,沿途便不必再接受盘查,因此搭载这类船是对我最为有利的选择。
玉娘与我上了码头,只见一个留着髭髯的中年汉子正站在那商船的甲板上指挥手下将一箱箱货物搬进船舱。玉娘向那汉子打招呼道:“邢二哥,可快搬完了?”
那汉子盯着成堆的货物粗声道:“早着呢!想偷懒小心老子抽你!”回头见是玉娘,立刻笑道:“原来是玉娘来了。”又斜睨了我一眼,“你口味变了,从哪里找了这俊俏娃子来?被李央那狗崽子知道又要喝醋了。”
玉娘正色道:“邢老二,闭上你的狗嘴!这是我家远房表弟,他要去建康,正想烦你向这船的主人家引见呢,不管多少银子,务必要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