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哼道:“谁让你送我的,你不就想我一辈子不自在?”
刘恒身子一僵,叹口气:“我错了。”
“那你再给我画个石榴好了。”
刘恒正抱着自己画稿,闻言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晚上江原回来,我才从他口中得知了更多消息。原来赵誊的死讯和江原的一系列安抚决策传至洛阳后,江德并未像建康城破时那样满意,再加上得知江进被我砍伤,又被江原停职,言语间更是表露指责之意。江原满不在乎地对我道:“不需理会,父皇暗使手段不成,已知你是借江进警告,而且我二人手握全国大部分兵力,他此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反而会设法弥补与你的裂痕。我只等着看,你助魏国实现一统大业,如此居功至伟,他要怎么封赏你。”说着哼笑,“越王越王,既然早有许诺,难道不该将南越做你的封地?”
我揉揉额角:“随他罢。收取江南之地只是开始而已,南越的善后比起北赵复杂艰难得多,还是多cao心安抚事宜为妙。你看蜀川灭掉这么多年,当地的士族还不是闻风便动?”
江原抬手摸摸我的额头,回头端了药给我:“你不提我还险些忘了,那个合州郑檀之也在归降之列,我曾说要惩治他。”
我瞥他:“你怎么比我还记仇了?就算他再怎么小人,也不能在此刻局势未稳时下手。”
江原想想道:“那先封他去岭南毒瘴不毛之地做几年县丞罢,死不了的话再想办法。”
我若无其事地掀过一页兵书:“太子殿下自己决定就是,我向来宽宏大度,都不记得此人是谁了。”
江原听了过来捏我的脸,忽道:“你的剑我替你要回来了。”他转身唤燕飞,叫他把流采放在兵器架上,笑道,“你三弟真有意思,还不舍得给。你猜我拿什么换的?”
“什么?”
“那柄‘茱萸’,在船上搜索赵誊遗物时找到的。”
“你!”
江原不悦道:“就因为你这么偏向,我还得忍受他做的蠢事,还要接受他恋慕仪真。不过给他把剑提醒一下,你就又护短了?”
我送他一对白眼:“你少欺负他,当心将来他为了报复你欺负仪真。”
江原讥诮地道:“我们家的女孩怎会受欺负?何况仪真还没打算嫁他。”
我忙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亲口问过了?”
“大哥关心一下小妹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妥?我问她留在这里是不是还为了赵葑,仪真未置可否,只承认赵葑确实委婉地表露过要照顾她的意思。但她跟我说,现在还不想嫁人。”江原说着叹气,“其实我觉得,她心里还有你。”
我沉默片刻:“三弟是有不成熟之处,可他正直可靠,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仪真这么说,看来是三弟不够主动,我找机会点拨他一下罢。”
“你?你只会越帮越忙。”江原一脸嘲弄,接着却转念道,“也好,我也不想皇妹嫁给那个糊涂虫,跟着他在建康。”
我哼一声:“我三弟很好。”
江原在旁边讽刺:“虽然只有你看他好,也不能把他揣在怀里养一辈子。”
两日后,我发热的症状基本消失,才算有jīng力参与军务,这期间南越各地只有零星抵抗,大部分城县都还算安定,而建康城也开始逐渐恢复秩序,昔日繁华的街市上有了百姓走动的身影。
这天傍晚,我与江原正在建康城外的江面上检阅水军,人传有洛阳密使紧急来到,要面见太子。我和江原警惕地互望对方一眼,便命将座船驶到对岸。刚一靠岸,一个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便匆忙迎上前来——竟又是张余儿。他见到江原后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似乎带了点敬畏,哑声道:“请太子殿下接旨!”说罢颤抖着从贴身处拿出一方密旨。江原挥手命周围士兵后退数十丈,面色冷淡地拉我一同跪地。张余儿方道:“陛下密旨,命太子江原火速返回洛阳!”
我疑惑地抬头,不明白江德为何又故伎重演。江原无动于衷地望着张余儿:“请密使转告父皇,江南事务繁多,只怕我离开后便乱作一团。等一切步入正轨,我自会同越王一起班师回朝。”
张余儿又惊又急,压住声音私告道:“殿下务必赶去,皇上这次病qíng凶急,只怕迟了便来不及聆听遗命了!”
江原却已经冷笑:“密使传来的旨意,定是父皇口传亲授,不知骗我回去又有什么yīn谋?”
张余儿失色道:“殿下何出此言!皇上确实龙体有恙。御医有言,只怕……只怕撑不了几日……”
江原冷冷道:“我刚从洛阳回来,亲眼见父皇生龙活虎,何故不出一月便病入膏肓?父皇要我回去,不如编一个更可信的缘由罢。”
张余儿束手无措,焦急地跪地道:“太子殿下万不可疑心,老奴亲见陛下病qíng,怎敢妄言?”他又转向我,“越王殿下!您劝一下太子殿下罢。陛下曾言,他一生与长公主感qíng深厚,理应对您加倍疼爱,只是被不得已之事困住手脚。他已垂暮,将来这天下毕竟是你们为主,还望您看在长公主面上体谅他所为。”
我低头看他:“你告诉皇上,我理解他的做法,却不想原谅他。若他觉得问心无愧,也无需我谅解,若他有愧,就带着这些愧疚也好。”
“越王殿下!”张余儿急出汗来,“您为何也不肯相信!”他一时词穷,只得叩首相求。
我看看江原,耳语道:“你说是真是假?”
江原皱眉:“不知道,等等看吧。”他说着对远处示意,对跑过来的燕飞道,“请密使船上休息!”
张余儿大急伏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老奴并无虚言!”
“太子殿下!”正拉扯间,有人高声疾呼,却是丞相温继乘马赶来。他对阻拦的护卫亮出金牌,径自来到我二人面前,捧出了一只镶金木匣:“殿下,陛下旨意在此!”跟随他身后的几名禁军反将燕七拦到远处。
江原哼一声转身,背对他道:“温相,是不是父皇怕张总管一人已骗不了我,特地派你前来?”
温继沉重道:“殿下,陛下已于今日黎明时分崩逝了……老臣特地快马赶来,请陛下立刻启程返回洛阳,继承皇位。”
江原猛地回过头来,紧紧盯住他,厉声道:“温相,父皇如此不择手段,你非但不劝止,反而陪他变本加厉,难道非要我挑明了说!上次你们没有除掉越王,便这样不甘心么?”
温继眉头一颤,郑重跪地,将那只木匣捧过头顶,出语已是哽咽:“殿下,先皇已经崩逝……请太子即刻返京继承君位!”
江原听到“先皇”二字,仿佛刺痛了一下,眼中qíng绪复杂不已,但仍带了几分怀疑:“温相,你说的……可是实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