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正色道:“今日的事,世子见了就见了,还请不要声张。”
江容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接着皱了皱眉道:“世子这名号不尴不尬,听起来真有些扫面子,皇上曾封过我临淄侯,我倒更喜欢别人叫我侯爷。”说完饱含意味地看我。
我被他瞧得不自在,只得道:“见过侯爷。”
“这就对了,”他表qíng满意地从袖里拿出一柄扇子,展开一笑,补充道:“秋意阁的姑娘都爱这么叫我。”
我差点将一口唾沫喷在他脸上。
江容见我面色不善,拿扇柄敲敲自己:“瞧我,都忘了问你名字,你是我大皇兄府上的罢,怎么好像没见过。”
“我是新进府的。”
江容会意:“听说他最近招了个极宠信的幕僚,原来就是你。”又向孙膺努努嘴,“这人不但色胆包天,还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死有余辜。”
我冷下脸:“世子在说什么?”
江容忙道:“失言失言,本侯与你一见如故,颇想结jiāo结jiāo,不知尊驾肯赏面否?”
“恐怕不行。”
我与江容一同转头,只见江原大步走来,不高兴地看了看江容,更不高兴地看我,最后道:“我以为容皇弟身子不适,原来在这里攀谈。你喜欢的东西,凌悦不大适合。”
江容很不在乎江原的态度,向我笑道:“原来你叫凌悦,回头去我府上闲话,江容随时恭候。”又向江原笑道,“小弟确实不舒服,这就告退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说着挥挥扇子走了。
江原等江容走远,将我拉到旁边的一道门内,怒道:“我不是说过会弥补么?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自己动手?”
我淡淡看他一眼:“指望别人,不如自己动手来得慡快。”
江原怒意不减:“你有没考虑过后果?万一失了手,你还有命么!”
我哼道:“你是担心我没命,还是担心晋王面前无法jiāo代?”
江原沉声道:“本来孙膺已被关押,只待刑部定罪就可将他处决,可是晋王府揪住你不放,并且拿出证据证明你入狱前并非我府中官员,我权衡之下只得做了让步。”
我一笑:“你还想着借机姑息养jian,让孙膺这种品行不端的人在晋王身边多待些日子,帮助他步步高升,为你自己制造可乘之机罢?若不然,我真是要奇怪孙膺一个小小狱吏,居然能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连升四品了。”
江原微微僵了一下:“我确实想等一等,与其冒险与晋王闹出罅隙,不如稍加纵容,让他犯下大罪,那样要杀他更是顺理成章,不但能为你报仇,还可折损晋王声誉。”他冷冷看我,“虽然我不该瞒你,但你明明想到了,却为什么丝毫不肯忍耐?孙膺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晋王爪牙,你杀了他,一旦晋王认真追究起来,我也难以维护你。”
我不在意地笑道:“他要追究,你将我jiāo出去就是了,反正我不在乎!”瞧见他脸色,我又假装想了想,恍然道,“差点忘了,你还要利用平遥公主的血脉笼络势力,那怎么能jiāo呢?”我向他一笑,“殿下,假若晋王真的借此生事,就需要你好好费点心思了,我是相信你能力的。”
“你!”江原脸色冰冷,声音也低下来,“你是故意让我与晋王生隙?”
“我可没有,”我轻轻扬唇,“小臣已尽力为所有人留了余地。孙膺现在还没死,他活着的时间足够你安排一件大事。就算他死了,连他自己怕也搞不清原因,所以运气好的话,晋王未必查到我头上,殿下只要小心别让目睹此事的人说出去就好。”
江原眉间yīn霾重重,恨恨对我道:“你好事不做,只知道添乱!事已至此,你别回筵席了,到宫门外乘我的马车回去。”
我听了立刻依礼向他道别,刚转身走几步,江原又猛然拉住我:“你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
“那可说不准,正常人的话还可活半年六个月的,孙膺么,”我半是讥讽地笑道,“他那种贪yín之徒,怕是不会禁频繁房事的,撑一个月不错了。唉,我倒希望他受折磨久一点……”
江原放开我,表qíng像是无奈又像是恼怒:“你还不走?”
我微微一笑,没多停留。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我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景物,长久以来,心里终于有了一点痛快的感觉。我并不担心江容泄密,若是晋王能掺杂进来,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没有告诉江原,我心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打算。杀掉孙膺固然是为复仇,但并非不能等,这样打乱江原的安排,却主要为转移他的jīng力,让他暂时无暇着手实施利用我的计划。虽然不知道能拖多久,有些事qíng晚一些到来,对南越总是好的罢。
只是,我心头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在盘旋,刚才有一点直觉,江原似乎是真的在意我的安危,并非单为了利用我。如果他认定我的身份,那他心中是否对我包含了些许亲qíng在内呢?想到这里我不禁皱了皱眉,从感qíng上我自然是倾向南越的,可是江原屡次救我,若是他真心当我自己人,而我又摆脱不了这样的身世,我又该怎么办?
回到弘文馆,院中静悄悄的,也不见鸣文和鸣时两人,只有裴潜一人在北殿看书。
自那日之后,我几次有意试探,裴潜的表现也很让我意外。他似乎有着天生的分析能力,随便拿出书中一些错综复杂的事件提问,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理清主要矛盾,偶尔还能分析出背后导致的原因。面对这少年无意中表现出的才能,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本来我总觉得裴潜不够聪明,只指望他在我身边做个听话的心腹保镖之类的,看来是有些走了眼。
身体好一些后,我履行承诺,教他给一套比较沉稳绵密的拳脚,还经常拉凭cháo与他喂招,所以一月来,裴潜进益飞速,爱冲动的脾气也稍稍改了些。不过,他本人似乎对各类兵法更感兴趣,居然自己在书架上找了一些兵法来看。
我怕打扰了他,自己轻手轻脚向东殿走去,谁知裴潜已察觉了。他放下书,奇怪地看我:“不是说要到晚上么?这么快就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笑着摆手:“没事,你看书吧。”
裴潜道:“我正有几个疑惑要问你。”
我只得走进去。
裴潜认真地问道:“兵法中说‘胜可知而不可为’,又说‘胜可为也’,到底是可为还是不可为?”
我心道这个小崽子还真着迷了,便为他解释了几句。他又问:“为什么说‘穷寇勿追’?若是敌人溃败,不是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歼灭么?”
我道:“溃逃的敌人,如果还要紧bī不放,很可能会激起他们视死如归的斗志,反过来跟你拼命,那样损失就大了。”想了想又笑道,“就像你,不管谁得罪了你,你都会不顾一切跟他拼命,所以一般人都会怕你,除非遇到武功很高的人才能将你制住。不过在实战中,如果你用一百人追一个逃跑的敌人,那就不必拘泥什么兵法了,直接赶上去杀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