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浮生笑而不答,我却垂下了眼:他为何要那样说,明知道我这次回来是再不想与他有瓜葛的了,只为了躲过旁人的求亲便拖了他下水,似乎并不光彩啊。
一时间殿中寂静如默,我听见霄平的声音:“王爷方才也说是在梅鸿楼里遇到小桐的,江湖上谁人不知梅鸿楼从不欢迎女人,而小桐在那里住了一月有余,盟主与她的关系还需多言吗?”
景亲王似轻笑了一声:“本王只听说杨盟主新认了义妹,难道是听错了?也罢,既然早已定亲,那必有信物,可否让本王一见,才可心服口服啊。”
我还在愣神,云姐一把抓过我的右手,将衣袖挽起:“这玉镯就是盟主给小桐的定qíng信物,还有这头上簪的凤钗,若王爷嫌这都是平常之物,无从辨明真伪,那么武林至宝夺雁令在此,还有我妹妹手上的云迟剑与盟主的趋云亦是一对,那么多信物,王爷还不信么?”
我看向她手中变幻若斯的夺雁令,不由伸手捏过细细摩挲,刚一抬眼便瞥见景亲王眼中jīng光闪过:“姑娘手上的都是天下难得的宝物,本王似乎只能相信了,可是,三月前梅鸿楼的那一场好戏却并非如几位宫主所言,况且叶姑娘与杨盟主相处甚久,怎的到如今还未迎娶,恐怕此事没那么简单吧。”
他话中虽有胁迫之意,可慕遐眯眼满不在乎道:“说来说去,王爷还是不信啊,何不去问问盟主,他必会给您一个满意的jiāo代。”
“本王自然要去问个清楚,若此事子虚乌有,那姑娘则不能推脱,你圣山恐怕也难逃欺瞒之罪!”
他陡然疾言厉色,我只好说:“王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小女子心折已久,若不是早有婚约在身又怎会生生拒绝呢。我也知王爷素来高风亮节,绝不会做夺人妻的丑事。”
我故意点明他的打算,他哼笑一声:“既然尚未成亲,那么良禽择木而栖,定下婚约也可反悔啊。”
我心平气和道:“普通人或许可以,但王爷不知杨严尘其人吗,他可会轻易容人反悔?”
他手中的黑扇明显一滞,我心知说到了点子上,他还是忌惮杨严尘几分的,应该不会公然反目,如此便好办得很。只见他微微阖目,须臾之后勾唇笑道:“既如此,那本王便不多留了,只是尚有一言想对姑娘道明,姑娘可否送送本王?”
我只能答应,将他送至山道边,还未松口气,便见他闪身贴在我耳边轻声道:“楚梨音不在了,可叶小桐还在啊,无论如何,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得梨凤者只能是真龙之身,这天底下敢娶你的人可并不多啊,就算你嫁了我皇兄,我也照样把你抢回来,何况是他那么个小小的武林盟主呢!上次你从我手中逃脱,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申艺昭不能白死,而本王亦不会空手而归的!总有一日,你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
说罢狂笑而去,我怔怔立在当下身上早已冷汗淋淋:他知道我是谁!那一次在梅鸿楼瞧见了我胸前的玉琅珠,又见申艺昭被我毒杀,他这样聪慧的人自然想到了这一层。梨凤公主乃兴国之花,他既然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如今前来求亲倒是合qíng合理,却又必定忌惮我身份的bào露,是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将我弄到手。听说此人bào戾成xing,远不如云帝宽厚英明,那我无论怎样都不能嫁他为妻,助长他的嚣张气焰。他也必会在云帝面前说公主确实身死,不会允我嫁给云帝,我左右两难,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尽快成亲!可嫁给谁呢,爹爹已提了杨严尘的名字,可做他的妻必然会给他带去危险啊!
我心中烦乱不堪,不知如何是好,恍恍惚惚踱回浮云殿,云姐奔上前急声问道:“怎样?”
我疲惫地摇着头:“他知道了,他知道我是梨凤。”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浮生道:“我早知他此来不怀好意,便推说音音已定亲,就怕他被bī急了,起了鱼死网破的念头,将音音的事告诉云帝,那恐怕便逃不过入宫一劫。可如此一来他也得不到你,这不是他所希望的结果,若不把他bī急了,应该不会如此行事,此人太过狡诈,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垂首讷讷道:“嫁了景亲王跟嫁云帝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霄平冷笑道:“嫁给景亲王,恐你此生便不会太平,他实在是最最危险的人物!你应该知道,他想以平民身份娶你是为掩人耳目,说明他此时还不足以与云帝抗衡,但此人野心勃勃,不可小觑,他若得到了你更会信心百倍,谋权篡位指日可下,待到时机成熟再公开你的身份,届时天下归心,何愁大业不成?”
我的心一抖,十指紧紧jiāo握扣得生疼,慕遐亦叹息道:“得梨凤者便是天下公认的王者,若是娶了你,他便可名正言顺地取代云帝,那么苍国才是真正的危机重重啊!”
我猛退半步,仰头望向浮生,他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决:“音音,为今之计你只能去轩州找杨严尘,你已定亲,他总不能qiáng抢吧,你要让杨严尘尽快办了婚事,对外称娶的是浮生之女,毕竟景亲王也是想以这个身份得到你,他若以你公主的身份要挟苍宫,那对我们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万不得已还是不宜与他撕破脸,如此婉转拒绝应是上上之策!”
我又扭头看向云姐,她微微点头:“去找他吧,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必须赶在景亲王到达轩州之前找到杨严尘。”
我默然,此刻唯一的选择似乎就是他了:“可是,他已经不要我了。“
“他真的放弃了?我不信,若不关心你,那为何派人一路相送,你杀了申艺昭,他顶住压力私下放了你,你可知道这对他的声誉造成多大的影响!他若真的不爱惜你,又何必将夺雁令给你,分开后还不索回?”
我闭上眼,泪珠滴滴滑落:云姐你不知道,夺雁令被我一怒之下丢在地上,他却还是让铁令卫带来给我,他赶我走,也是为了不让那些人伤害我,想起景亲王当日在梅鸿楼的言行,原来早就对我起了心思,而他一定也发现了,所以急着赶我离开。他默默付出了那么多,我临到危急关头,想到的还是他,靠他救我,却陷他于危难,我真的能这样做吗?
一想到这儿,我摇了摇头:“我不能去找他,那会害了他的。”
云姐一把捏住我的手:“他是何等样人,你没发现景亲王也忌惮于他吗?必不会有事的!”
我实在忍不住了,转身飞快地奔回倾音阁,扑在chuáng上嘤嘤哭泣:若是娶了我,他该承受多大的压力啊,白道中人见过我的不少,若是知道他又与我纠缠,那他的名声岂不尽毁?更何况,就算成了亲,景亲王难道真会放过我?
处境的薄如朝露,而今的别无他法,我只得安慰自己道:成亲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躲过一时我便不能再害他了,他好不容易放下了自己的感qíng,我怎能又惹得他连连qíng动呢?
抹gān了眼泪,我随手将做给他的衣裳和药丸打包带在身上,牵了飞桐便漏夜下山,北麓有一捷径,人畜罕至,我硬是觅出条路向着东方奔逸绝尘。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绪在胸中激dàng翻涌,愈近轩州,我便愈觉天高云阔、景色宜人,似乎连拂过鼻翼间的风儿也带了他身上的清馨,叫我怎么都嗅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