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曲
云华初上
至轩州城外百多里的密林中,我纵马疾行,本来大可走官道,可为了及早见到他,我便选择了这条近路。周围无人,我便扯下了碍事的面纱,晌午灼热的阳光透过叶fèng直she下来,饶是我穿得纤薄,额上也浮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刚拭了拭额角,忽听不远处似有隐约的缠斗声,甚至还有人群的欢呼,我侧转马头稍稍远离一些,现下不是凑热闹的好时候,要是原来我一定偷偷跑去瞧个究竟,谁叫他们老是说我见识浅薄呢。
谁料纵是不愿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门,我耳尖地听到微小的风声掠来,向后一仰躲过急速袭来的长鞭,刚呼了口气,又见一鞭挥来,这一次可不那么容易躲过,我旋了身子勾住一旁的树枝,轻轻一dàng便稳当当立在上头:“是谁在为难本姑娘,还不快滚出来!”
我高声喝道,双眼在周围来回扫视,只见一个身着翠绿衣裳的小丫头蹦了出来,歪着脑袋故作天真地问道:“咦,正午时分来城外密林,姐姐到底想gān嘛?”
那声音浑不似十来岁的女子,反倒像五六十岁的老妪,我定睛看去,她面上深深浅浅的皱纹纵横,明明年纪不小却要作小姑娘打扮,竟还唤我姐姐!我不由心生厌恶,嗤笑道:“什么姐姐,我不过是过路人,你如此为难还有理了?这林子莫非是你家的产业不成,正午之时我便不能走了?”
她将鞭子缠在手中扯得直响:“姐姐莫怪,这林子不是我家的祖产,若在平时你自可随意来回,只不过此时此刻,你出现在这里却不得不令人怀疑。我一早便听说那边有个水姑娘武功好生厉害,却因有伤在身退出了此次比武,难不成伤好了又来了?”
听她此言我已有了些眉目:应该是两派比武,我只需表明立场总该不再会为难吧。于是揖了个礼,好言好语道:“小女子确实只是路过,连贵派的名号都不知晓,况且尚有要事需尽快赶往轩州,望能放行!”
那老婆子嘟着嘴琢磨半晌,似有些信了我的话:“瞧你武功也不怎样,应该不会是她了,既如此,那便放你走吧。”
我松了口气:幸好逃过一劫,可飞桐不知去向,此地离轩州尚远,还不知今日能否出这林子呢。谁知她突然甩鞭勾住我脚下碗口粗的树枝,只一攥便应声而断,我惊呼一声跌下地去,却在转瞬间被她用鞭子缠了个结结实实。
我愤然而视,刚要骂人却被她点住哑xué,此刻真是láng狈得要命,连手都动不了,更不用说施毒了。她将垂在我颈上的面纱重新蒙好,轻轻一扯鞭子,我跌跌撞撞跟着她朝一处空地走去。她似不想引人注目,便拉我立在人群的外围,我瞧不见场中的景象,仅凭呼喊声判断这一回是老婆子的门派胜了。果然欢呼声骤歇,一个沉毅的声音说道:“此一役南山门获胜。”
说不出是怎生的感觉,我心中压抑着的狂喜与委屈顿然喷涌而出:死人,死人,你怎的在这里,快来救我啊,快来救我!
我咬紧牙关,小心挪动脚步,想从fèng隙中看他一眼,那老婆子立时便将我的希望打破,她反手点住了我的xué道,我直直瞪着眼前一个个黑色的脑袋泪水倏然涌出:好不容易找到他了,相距如此之近,却怎么都看不见他,难道上天也要捉弄于我,难道我注定与他无缘?
泪水缓缓滑过脸颊,一滴又是一滴,面纱渐渐湿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调笑:“咦,哪里来的美人儿啊?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啊!”
老婆子一步挡在我面前:“她是我先抓住的,自然记在我的头上!”
那人愣了愣,讪笑不止:“我可没说要抢你的功劳,看这小妞娇娇弱弱的模样,必定会得门主欢心,青姑娘又是一大功啊!”
老婆子得意地笑了:“那是,这可是平生仅见的美人,没看我蒙住她的脸了吗,还不是怕你们这些臭男人看了去又生歹心!”
那人在我身上来回扫视几番才悻悻离去,我早已急得不知所以:竟然是要抓我回去献给她主子!虽然我并不惧怕,可这样一来必定贻误时辰,若是叫景亲王先找到杨严尘,那我便别无选择。
可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法子,此刻我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如何能让他发现我呢?只听着他淡漠地说着谁谁获胜,仿佛与周遭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我一遍一遍默念他的名字,希望真有心有灵犀这一说,可是,时间缓缓流逝,我的处境依然艰难无助。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比试总算完了,又听他朗声说了句什么,众人躬身揖了揖便开始散去,我死死瞪着眼,看面前晃过的人影,一重又一重,抓住转瞬的空隙我总算看清,那里已空无一人。
眼中酸涩无比,心头亦苦痛难当:你不是说我们有缘的吗,为何这样近的距离,你却看不到我,不能感知到我?你可知道,错过了今日,或许我们便会错过永生,你守护了我那么久,为什么这一次就任我陷入魔掌?我不要嫁景亲王,不要嫁任何王室的人,你既然爱我,就不要抛下我啊!
我直着眼瞪视半晌,心中已灰败不堪,听那老婆子喊了声“门主”,又谄媚道:“这丫头是属下抓来孝敬您的,瞧小脸俊的,恐怕几位夫人都比不上呢!”
她扯下蒙在我脸上的面纱,几声抽气声传来:“啧啧,果然是美若天仙啊!快把她解开,美人儿可不能捆得像个粽子似的!”
他笑得张狂,我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ròu来:混蛋,敢碰我一下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怒目而视在他眼里似乎成了小姑娘耍xing子,须臾之间,一双粗糙的手便在我脸上揉搓起来,我的心颤成一片:xué道被制,他要怎样欺rǔ我还不是易如反掌吗?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泪水又一次迷蒙了视线,忽然我身子一松险些扑倒:xué道竟然解开了!我大喜地看向他们,俱是一副又惊又怒的模样:难道竟被点了xué?我不敢造次,见他们许久未有动静才拔足狂奔:一定是他救了我,一定是的!
我不顾身后是否有人追赶,冲着密林深处大声喊道:“尘哥哥,尘哥哥,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茂密的树林中充溢着我焦急的呼喊声,可喊到嗓子都快哑了还是不见他的身影。我筋疲力尽地跌倒,隐隐抽泣起来:你好狠的心啊,看我这样难过都不管不顾的。
我横了心,索xing放声大哭起来,好半天后终于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姑娘又来轩州做什么?”
我惊喜地抬头,他就立在丈外,气定神闲,优雅如兰,一双眼睛却并没有落在我身上,我一阵失落:“谢谢你救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习武之人该做的。”
他还是那般漠然的表qíng,见了我半点都不开心吗?我咬了咬唇说道:“我不只谢你方才相救,还有上一次在梅鸿楼……”
他终于看向我,却是似笑非笑:“你是浮生君的女儿,我又哪敢得罪,那一次不过是还你给轻鸾解毒的恩qíng。况且在下记得,上次姑娘说了永不相见的,可这才过三个多月你便又出现在我面前,难道女子说话终是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