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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

作者:北境有冻离 时间:2020-11-02 12:05:50 标签:宫廷 宫斗 有虐 情投意合 有甜

  他在官府内当差,远远地见过陆开桓几面,是知道有这么个王爷下到菱州来治水的,因此对这个恪王的模样大概晓得,就算刚一看见有些不敢确定,可面前这人腰间佩挂的那块玉牌,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的,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这个青年的身份。
  原本陆开桓这种地位的人和他是毫无交集的,可谁承想竟偏偏在大街上就碰着了,还是用这样糟糕的方式!
  “滚……别让本王再见到你,”陆开桓在他肩窝踹了一脚,踹得那人直往后倒去,“做个官差,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官府留你也是个祸害,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官差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他爬起来,也顾不得肩上的痛,连连磕头:“知道,知道,小的明日就请辞。”
  说罢,竟是逃似地走了。
  陆开桓蹲下身去,与孟笙挨在一处,低声询问道:“老人家,好些了吗?”
  “谢谢贵人,谢谢……”
  说着,他们竟是又要跪下磕头,被陆开桓扶住:“不必如此。”
  孟笙侧头看着陆开桓轻轻一笑,又从钱袋中取出几锭银子放在那老妇人手中:“这钱你拿着吧。”
  那老妇人眼中满是泪水,她望着孟笙,不住抽泣起来,哽咽道:“谢谢,谢谢……若是我儿子还在……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陆开桓记起,刚刚那官兵确实说到了他们的儿子,心下也不禁生出了些疑问,他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迟疑道:“你们有儿子?那为何会……”
  “他消失了。”
  “消失,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一家从去年的洪灾中侥幸逃出来,忽然就听官府说是要修大坝,接着就来了一群穿着官服的人将我儿子抓走了。一开始确实会有人来家里送月钱,我们和儿媳就靠着那月钱勉强支撑生活,但是从去年年末开始,这月钱就断了,我们去问,官府也不说我儿子到底怎么了,就说是失踪了……”那老汉面上露出悲怆的神色来,“没有了月钱,儿子也迟迟不归,儿媳就回娘家去了,只剩我和妻子两个老人,没有半点办法,只好到街上来乞讨。”
  “失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乞讨的这些日子,我们才知道,不只是我儿不见了,还有许多人,也平白就没了踪影!”
  孟笙和陆开桓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惊疑。
  那老妇哭哭啼啼地继续道:“自我们乞讨以来,在街上看到那些过往的官差还是忍不住拦下问一问,有没有我儿的消息,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希望,我们也想着能找回他……可是我们近些日子却听到些流言,这让我们更是害怕,我们怕儿子已经、已经死了……”
  陆开桓进了一步,追问道:“是什么流言?”
  “说是,那大坝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大坝,里面其实是一间监牢!关着所有菱州莫名失踪的人!”
  陆开桓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去了这么多次大坝,怎么就没想过,进这大坝里头去瞧瞧呢?

第五十一章•勾结
  菱州,崔府。
  崔渺面色阴沉地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眉间已是攒起了浓浓火气,他病色浓重,乍一看和死人差不多,极是骇人:“你不是说,他们来就来了,不会查得那么深,应付过去即可吗?你看看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了一本去年的账簿!”
  “我也没料到,恪王小小年纪,竟这么较真!”陈知府烦躁地走来走去,活像一只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谁知道他在菱州一住就不走了,京城的事情也不顾,就在这里查了个七七八八!”
  阳光透过赭色窗纱照进屋子,将屋子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尘土似的。崔渺只觉得心火不住往上蹿,他拂袖,将一桌的书册杂物统统挥到地上,稀里哗啦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陈知府也吓了一跳,猛地退了一大步,他又看看崔渺那白里透青的面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崔老爷,你这又是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事情总有解决的头绪,动这么大肝火,最后难受的不还是自个儿么?”
  “我告诉你,若是他查到我崔府,你陈永长也跑不了,还做什么知府,想要接着往上爬?”崔渺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是,是,你说的对,”陈知府真是有苦说不出,“那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才好?”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瞧这大坝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再费心去遮掩也不过只是拖延些时日,不是什么治本之策,”崔渺靠在椅背上,不断地转动拇指上那枚白玉扳指,“当今之策,唯有……将恪王也拖下水!”
  “也拖下水?什么意思?”
  “给他些利益,要他也登上我们这条船,只要他也蹚了这趟浑水,他就洗不清了,以后就算出了什么事,自然也会想着为我们遮掩……”
  陈知府皱眉反驳:“这怕是行不通吧,崔家不是在暗地里支持着二皇子吗?怎么又能……”
  “怎么不能?”崔渺打断了陈知府的话,“这个世界上,只要有利,且利足够大,就没有行不通的路子!再说,此事也是我之前考虑过一阵子的,如今三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因他救驾之功,皇帝也多有复宠之意。虽然不比二皇子在朝中的根基深厚,但实际上已经具有与二皇子分庭抗礼的能力了,未来的储君之位到底落在谁手,还真的不一定。昔年的太子被废,已经被远放至突厥,未来的皇帝只能在他们二人之间决出,而若是崔家可以暗中两边都有帮扶,那么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崔家的气运都能继续亨通下去。”
  陈知府瞠目结舌,他震惊地看着崔渺,许久才在嗓子眼里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竟是这样想的?”
  崔渺也懒得和这个脑壳空空的陈永长再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将话题转移开来:“昨日收到消息,说今年京里派来的夏核官员已经到了菱州了,你那处得到消息了吗,到底为什么会将御监阁的总使都派来这里了?”
  “上面没给消息,”陈知府双手攥成拳,气得咬牙,“但我猜,肯定和陆开桓那小子逃不了关系!”
  崔渺沉默良久,冷笑一声:“你这回倒是和我猜得差不多,我现在只希望陆开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算了,你我还是都先安排着今晚为谢总使办的洗尘宴吧。”
  他将“谢总使”三个字在齿间磋磨,似乎将每个字都咬得鲜血淋漓。
  ————————
  几许清风掀纱帘,点点烛光暖月华。
  影六落眼,静静地看着趴在账本上睡得发带都散开的方玉生,半晌轻轻一哂,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在那看起来很柔软的发顶揉了揉。这一揉,方玉生马上就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懵懵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是影六,不由小声嘟囔了一句:“……干吗呀。”
  娘亲说了,总摸头长不高的。
  “没怎么,看你睡着了,可爱得很。”
  影六刚刚摸过方玉生的那只手贴在腿侧,慢慢地收拢,似乎是想要留住那份柔软细腻的触感。他在心里暗暗地想,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呢。
  方玉生醒了,低下头去看理了一半的崔家账本,抱怨道:“殿下可真是会给我找活儿干,我整天在酒楼里面就够忙的了,还从菱州给我拓了个账本,不远万里加急送到上京来,给我添麻烦!这破账本写得天衣无缝的,要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来,就要细细盘算,我已经理了一天了,才理了半本,这些乱七八糟的数,看得我眼睛都要瞎了!”
  他自己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段埋怨多像是撒娇。
  影六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靠得离方玉生更近了些,安抚道:“能者多劳,这说明殿下信重你,不设私,是好事。”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啊!”方玉生几乎是欲哭无泪了,他看着脚边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团,疲倦地叹了口气,“我觉着好累。”
  对于影六这样的亡命徒来说,其实无论是主子陆远达也好,殿下陆开桓也罢,在他眼里都比不上一个方玉生。之前背弃了陆远达,也只是因为方玉生选择了陆开桓,所以他才会跟着方玉生也选择陆开桓。因此,在看着方玉生脸上掩都掩不住的疲倦时,影六想也没想,就弯下腰将方玉生打横抱起来,大步朝内间走去。
  “你做什么!影六!影六你放我下来!”
  “嘘,别乱动,”影六垂下眸子,眼下立刻落了一排密密的阴影,“别摔着你。”
  只这一句话,方玉生竟真的收了乱舞的爪牙,乖乖地任由影六抱着自己走进内间。
  这栋宅子影六已经十分熟悉了——方宅里单独的书房方玉生很少去,那地方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是存放书册的地方。方玉生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他在卧房的外间设了桌案,平时就在外间里看看书,处理酒楼事务,倦了就到内间去睡觉,所以卧房外间才是方玉生常在的地方。
  方玉生被影六牢牢地锁在怀里,面上不由热了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囫囵灌了一壶青梅酒下肚,唇齿间还残存着三分梅子的香气,肠胃中却已腾起热意。热意游走四肢百骸,在血肉中氤氲成微麻的感觉,使得他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来,甚至于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等他被轻轻放在那锦绣云纹的被子上时,已经是全身上下都红得像只被煮熟的虾子了。但内间没有燃灯,一切都在白雾似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朦胧,方玉生飞快地滚进被子里,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异样,以为将一切都隐藏得很好——可他忘了,影六是一个影卫,他曾接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夜间视物对他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但此时,影六将唇边那点笑意掩了下去,就当作是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给方玉生难堪:“玉生,你累了就早些休息吧,太晚了也容易算错……”
  影六的本意是要给方玉生一个台阶下的,可谁知方玉生此时心里大乱,思绪混杂,根本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干脆从被子里坐起身来,反驳道:“算错?我方玉生怎么会算错?天底下没有我会核错的账本!”
  他的发带落在外间了,因此一头软滑的乌发就披散在身上,因着刚刚在被中滚动,显得有些蓬乱,却给那平常修竹一般的方先生带来了几分格外可爱的孩子气。
  这样的方玉生,影六实在是只能宠着——他硬不下心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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