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身
我走在似曾相识的萧条街道上,向以前住过的地方走去。到达之后,我惊呆了。那里已经被改建成了带屋顶的停车场。
我走进去,想找到以前的客厅的位置,试着去回想厨房在哪儿。记忆却没被唤醒。明明还记得房子的陈设和大小,却完生无法把它形象化。自己曾经住在这里的事实也如同编造的故事一般毫无现实感。
“喂,你在gān吗?”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人朝我走来,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留着平头、眉毛修得极细的家伙,“别乱碰我的车!”
这家伙似乎在哪里见过。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以前住在附近的同年级同学,从高中起就分开,大概已经有十年没见过面了。
“gān什么,你这家伙!别总盯着人瞎看,你想找碴吗?”他揪住我的衣领。这人从小学起就爱这么gān。我想起一些关于他的重要回忆,就是一起去捉蟋蟀,还有职业棒球赛的qíng景。
“快说呀,哑巴了?”
我全身发烫,耳边响起阵雨般的蝉鸣声。“我才没碰你的车。”我说。
那家伙怪异地瞪着我:“真的?”
“真的。”
“你在那别动,别想逃。”他放开手、一边瞅着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然后打开右侧车门,探身进车里检查qíng况。
就在那瞬间,我狠狠踹了一脚车门,他被门夹住腹部,发出一声惨叫。我把门打开一点,他试图出来,我又一次把门踢上,这砍夹住了他的脖子。我使劲按住他,使尽浑身力气开合了好几次车门。这期间脑子里的蝉鸣声一直持续着,我开始头疼。等我回过神来,那家伙已经jīng疲力尽地趴在那儿。
从街道那边看不到这里,似乎不用担心刚才的qíng景被人看见。我又踹了那家伙的肚子一脚,走出停车场。
去车站的路上,头痛越来越剧烈,整个街区似乎都在压迫我的记忆。我站都站不稳,看见路边有电话亭就躲了进去。耳鸣随着心跳一起震动,我感觉呼吸困难。我qiáng忍着即将崩溃的痛苦,拨通直子的电话。她在家。
“救我!”我喊道,“我快不行了。”
“你在哪里?”直子反复问我。
我把地址告诉她。
“待在那儿别动。”她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靠在电话亭旁的护栏上,试着去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事qíng怎么去变成这样?我不过是来这儿寻找成濑纯一的回忆,难道这个地方在排斥我?一辆救护车从眼前经过,停在我家老房子所在地附近。好像有人发现了男人倒在停车场。蒲……对了,他姓蒲生,好像就是姓蒲生。那家伙会怎样呢?我想他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但也不排除那种可能。我还是很冷静,没有感到恐惧或是产生任何罪恶感,就如同拿着杀虫剂喷蟑螂的人不会抱有罪恶感一个道理。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折回来路,开走了。
当我再次感到头痛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面前。直子跳下车跑过来。“没事吧?”
“没事。有点……累了。”
“上车。”
我上了出租车,车朝我的公寓开去。可能是怕被司机听见,直子什么都没说。
到了家,我从储物柜里取出旧相册。那里面有几张老房子的照片。“就是这里,这就是我出生的家。我刚才就是去找这栋房子。”可房子已经不存在了,就像我记忆中关于成濑纯一的一切正在逐渐风化一般,那个地方也不再是我的过去了。“有一天我的足迹会完全消失。那样,成濑纯一这个男人曾经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事实也会跟着消失。”
“怎么会呢?你看看身边这些,不都是你的痕迹吗?”
“在哪里?哪里有我的足迹?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还有我呢。”直子望着我的双眼,“我的回忆里刻着你作为成濑纯一留下的足迹。”
“在你的记忆里……”
“对啊,别忘了哦,手术后和你待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可是我呢。”
我拉起直子的手。她的眼睛里蕴含着一种笃定的光。她的嘴唇很漂亮,我不禁想吻上去。
但我放开了她的手。“你该回去了。”
“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渴望得到直子,得到她的ròu体。我决不能陷入yù望中去,这种yù望无疑来自京极。
京极的亡灵正不择手段地想要支配我。
30
第二天,去买东西的途中,我在一家叫番场房地产的店门前停下脚步。那天的qíng景浮现在我脑海里,那个死鱼眼的男人,还有枪声。
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摇摇晃晃地进了店。今天是周日,店里比那天还要热闹。我找了找那天自己被击倒的位置,那里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和那天一样,沙发上坐着女顾客。
“有什么需要吗?”从柜台里面走来一个声音高亢的男人,眼神中透出对我的蔑视。他似乎认定我是来找便宜出租房的,显出一副不邪的神qíng。
“我要见老板。”
后面的店员们也朝我这边看过来。男职员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老板不在这里,您是……”
“店长在哪儿?”我环顾店内,“跟你这种底层的家伙说不清楚。”
那人脸色剧变,歪着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开,跟坐在墙边的胖男人低声耳语。我见过这个脸长得像哈巴狗脸的男人。他就是那天在场的店长。
胖店长朝我走来。“有何贵gān?”
“还记得我吗?”
店长惊讶地皱着眉:“我在哪儿见过您吗?”
“你还没到健忘的年纪吧?那种事都记不起来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种事?”
“这下想起来了?”我撩起刘海。整形手术还箅成功,但伤疤不可能完全消失。
店长一时还是没想起来,但很快脸色就变了。“是那时的……那位……吗?”
“没错,”我说,“就是那天那个人。”
店长叹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呼气。“啊。哦,那天真是多谢了。您能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
“我要见你们老板。”
“明白了。我跟他联系一下看看。请到这边来。”胖子把我领到里边的贵宾室。这里也不算宽敞,但摆着一张高级沙发,和外面那些客人坐的沙发相比高下立判。分店长说句“请您稍候”就走开了。一分钟后,女职员端茶进来。
我一边啜着茶水,一边不解地想着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见了他们老板要做什么。勉qiáng地说,也就是来看一眼京极恨透了的男人。
十分钟后店长回来了,说社长正赶过来,让我再等十分钟。这期间把我一个人丢下似乎也不妥,他在我面前坐下。
“那之后呢?”他搓着手掌,“头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