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蚁
--x日
也许是昨天的“说教”起作用了。丈夫一整天都没出门,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和我面对面一起吃饭。和昨天截然不同,我很溫柔地对他说,再坚持一段时间就行,再忍耐一年你就能吃你爱吃的东西了。丈夫听了,连声说你的好意我明白的。我话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不过丈夫的瘦脸好像漸漸恢复了原样,面頰也鼓起来了。
--X日
佐伯律师来电。关于那件事。
所谓的“那件事”是指石井宽二的官司。其实不是打电话,是佐伯亲自过来说的。
一一二楼就像公寓的一个套间,完全独立于楼下。过去妹妹妙子用作画室、铺着地板的屋子后来成了杂物间。在伊佐子的jīng心布置下,那儿堆起了更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一上楼,迎面第一间屋子就是这个,所以它就像是另一间和室的防护垒。进和室前,必须穿过一个堆满木箱、旧衣箱和废弃碗橱的空间。就连身体健壮的人也不能一口气冲到目的地。
“老爹的话,就他那身子,慢慢腾腾的,想走到这里来可不容易。”伊佐子在佐伯来的第一个晚上这么说道。
“然后让我趁这个时间逃走吗?”
佐伯好奇地环视了屋内一圈。此处似乎还保留着妙子居住时的痕迹。壁龛的挂轴取下了没再挂回去,窗前的旧窗帘依然如故。伊佐子的目的是希望任何人来时,都不会觉得有人在用这个房间。壁橱门上的纸也发红了。不过从里面取出的被子和枕头都是崭新的,花纹华丽,是待客之物。
“别担心,老爹过不来。”
这一点在过去的三次中得到了验证。两人jiāo颈而卧时,仍不断竖耳细听,但楼梯那边连一点儿脚步声也没有。
楼梯口离玄关很近,离信弘的卧室很远。卧室的门板又厚,一关上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而且卧室与楼梯口之间还夹着两个房间,完全被隔离开来了。佐伯晚上十点左右过来,凌晨两点走,来去都很安全。伊佐子在睡衣外披上长袍迎送,佐伯的背在她的触摸下,总是可笑地颤抖着。
到了第三次,佐伯的胆子也大了些。正如伊佐子所言,这家的男主人天刚黑就会陷入熟睡。佐伯仿佛能看见他张开的嘴、布满青筋的咽喉以及喉部松垮的皮肤。老年人的睡脸总给人肮脏的感觉。
“石井就要出来了。”佐伯说。
在这个房间进行的对话都以jiāo头接耳的方式完成,很适合说私房话。
“判决下来了?”
“后天下来。我感觉这个事能成。我认为是无罪,就算不行也只是伤害罪,到不了伤害致死罪。因为他只是推了一把自杀前的乃理子,让她的头受了点儿伤。”
“已经确定是自杀了?”
“感觉法院认可了我们的观点。法医学专家的证词毕竟很有力。照这个qíng况,败诉的肯定是解剖尸体的法医。他在检查时有一点点偷工减料,被我们逮个正着。”
佐伯的脑袋在伊佐子的手臂上蠕动着,被子太窄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毕竟是因为石井打了乃理子小姐,所以她才会死吗?你是怎么想的?”
“……是因为被打的缘故吧。”
“那安眠药怎么说?”
“她是想假装自杀吧,可能并没有达到致死的剂量。据说判断致死量很困难,因为存在个体差异。”
“这么说,法医没有好好检查胃里的安眠药残片,就是你辩护的突破口了?”
“不光是这个,当然我觉得这一点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gān得好啊,你很满意吧,这下你这个律师可要出名了。”伊佐子的脸yīn沉下来,“那如果判的是伤害罪,会是什么qíng况?”
“因为是同居中的女友,所以罪要比伤害毫不相关的旁人轻,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伤,怎么说呢,判得重一点也就是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吧。要是那女的没死,就能完全无罪了……”
“真这么判的话,石井是不是马上就能出来?”
“是啊。”
伊佐子的表qíng里充满了不安。
“麻烦了。”
“你担心?”
“那是当然……他很可能会到我这里来。”
“我严厉地告诫过他,所以不会有问题的。石井本人也向我发过誓。他一直说很感谢我这次对他的照顾,等放出来的时候,他会对我感恩戴德的。”
“可是,他本质上就是个黑社会啊。”
“就算是黑社会,也有控制的办法。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讲qíng义。”
“我不放心啊,现在我更觉得不找你辩护就好了。这样就能让那个男人在牢里待很长时间了,谁知道……”
“你这个愿望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可是我也有事业上的野心啊。你不用担心,那个男人会断绝对你的念想。万一他还纠缠你,我会去恐吓他,不然连我也不痛快……
伊佐子戳了戳佐伯的手,于是佐伯慌忙噤声,眼睛盯着对方。
“怎么了?”片刻过后,佐伯细声细气地问道。
“没什么。”
“有声音?”
“是我心理作用,怎么可能有声音呢。”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
“八点左右睡下的话,现在这个点正好是他要醒来的时候吧?”
“不可能,他会一觉睡到天亮的。别那么战战兢兢好吗?”
“总觉得很惊险啊。”
“有点刺激不是挺好的?你不觉得兴奋吗?”
“确实觉得特别亢奋。”
“古时候的偷qíng就是这样的,都发生在同一个屋檐下。所谓一偷二婢,现在大家都已经没法理解了吧。果然,一定得是江户时代的住宅结构才行。”
“外出幽会的场所多了,刺激xing也小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啊,因为不直接了。丈夫还是得在同一屋檐下,否则不会有战栗感……这样继续发展下去的话,就会变成最好是让丈夫看到。”
“好变态啊。”
“我吗?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可不行,我会一溜烟逃走的。”
“不用担心,老爹是绅士。再说了,他住院后身子骨也弱了,哪有力气来抓你。”
“他的身体就那么弱吗?明明都已经出院了。”
“可能是节食的缘故。我是严格认真地按医生的建议执行的。”
“是因为减了饭量才会衰弱的吧?”
“嗯,不过没关系,他喝了足够多的营养剂。可能是因为这个,他的脸好像胖了。”
佐伯近距离凝视着伊佐子。
“胖什么的,很奇怪啊,是鼓出了一块吧?”
“鼓出来不就是胖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