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薰子的房间的窗户。
打开了。
「这不是礼二郎吗?怎么了?」
金属性的,
在我的黏膜刮出细小伤痕的,
如小提琴音色般流畅的,
伯爵的声音响起。
榎木津改变姿势。「不许动!」警官叫道。
「你……是警方人员呢。」
我是由良昂允——伯爵的声音说。警官仰望声音,维持威吓的姿势,大声说道:
「是伯爵大人吗!本、本官是长、长野县本部派遣过来的警逻组的目方巡查。本官刚才发现了可、可疑人物……」
「这个人不是可疑人物。他是我邀请的客人。」
「可、可是……」
警官交互望着树上的榎木津,以及大概正从窗户探出头来的伯爵,接着瞪住我。
「还、还有一个人。」
「那……是不是关口老师?那么更不可以失礼了。」
伯爵看不见我。
「可是伯爵大人,这种时间待在这种地方,显、显然再可疑也不过了!」
「不行。请等一下,我现在就过去。」
伯爵……要过来?
「不可以!不可以过来!」
我大叫。
天明之后的短暂时刻……
是最危险的时候。
「薰、薰子夫人……」
我以变调的嗓音叫道。
「薰子夫人平安无事吗……?」
「关口老师?关口老师也在呢。薰子平安无事。我现在就过去那里。」
「不可以!不能离开那里!」
窗户……关上了。
恶寒窜过我的全身。
那已经不是预感这么微弱的东西了。那,
是确实的……
我跑了出去。
「等一下!不要跑!」警官叫着。
不行,不能让薰子落单。
双脚交互踏上泥土。土块飞散。穿过窗户、穿过窗户、穿过窗户。充满不安的天空,填充着不安就这样泛白地敞开。我是一个穿涡黏稠的不安大海的流线型生物,死亡就在眼前张开大口。
它的口腔是漆黑的。
不能让她落单。
我必须,
必须保护薰子。
弯过建筑物的转角。视野的角落有几名警官从四面八方奔驰而来。
谁理他们。
我变得凶暴。
看见石造的玄关了。
——比警官更快。
我奔上石阶,穿过粗大的圆柱,敲打远比自己的身体更要高大的门扉。
「山形先生!山形先生!」
警官冲上石阶。
门开了。
「关口老师。」
披着睡袍的伯爵露出脸来。
我还来不及出声,强大的力量已从背后攫住了我。手臂从左右伸过来。警官——扭住我的胳臂撂倒了我。
谁理他们。
我早就习惯了。
「伯爵!不行!快回房间!」
「你们在做什么!这位先生是我的贵宾,立刻放手!」
「可、可是……」
「伯爵!山形先生!不用管我,快点回去鹭之间……」
山形睁着赤红充血的眼睛,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他没有主人的命令。伯爵抓住警官的手大叫:
「我要抗议你们的无礼举动!我请求警方护卫,并不是希望你们这么做!」
抓住我的手放松了。
——不行。
被绊在这里的时候……
我甩开警官,跑过大理石地板。
薰子。要保护薰子。
为了伯爵……
「老师!」伯爵叫道。山形跟上来。警官们追了过来。我穿过水盘旁边。
鸟。
鸟鸟鸟。
鸟鸟鸟鸟鸟。
无数的鸟看着我。
无数的玻璃珠贯穿我。
这里是数量骇人的尸骸所装饰的灵庙。
我冲上楼梯。
鸟。
鸟鸟鸟。
鸟鸟鸟鸟鸟。
没有灵魂而不会腐朽的身体。
栩栩如生的鸟的尸体。
——阴摩罗鬼。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
那只,黑色的鹤。
——那是。
那只黑色的鹤是阴摩罗鬼。
鹭。
「薰子夫人!」我叫道,伸手抓住门扉。瞬间,我幻视到笑着站在那里的薰子之姿。
关口老师,怎么了?——我幻听到她温柔的声音。
不可能发生任何事。这全都是我这个走了调的狂人上演的独角戏。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我发疯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有任何犯罪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可是,我已经迷失了自己。我迷失了世界。与应该侮蔑的日常诀别的我,已经没有礼节可言了。而我活在不应该存在的现在。我疯了。
我,疯了。
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门开了。
雁鸟在那里。
窗子另一头看得到榎木津。
床铺上……
薰子。
薰子……
下卷 9章
薰子——听说是这个名字。
由良家新娘的名字。
楢木这么告诉我。楢木是警部补,国家地方警察长野县本部搜查一组负责重大案件的班长。
我……在应该熟悉的陌生风景中,面对陌生的老窝的,初次见面的同事。
这里是芦田村驻在所的客厅。
虽然是驻在所,但是和民宅没什么两样。不,驻在警官的家人实际上就住在这里,这里是民宅没错。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也曾经在本厅工作过,对这样的我来说,这种状况实在教人摸不着头绪。感觉就像到乡下亲戚家来玩似的。
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楢木因为是在本部工作,外表还像个刑警,但驻在警官寺井巡查只是穿着警官制服而已,不管是态度还是风貌,都不像个警官。而穿着日式浴衣的太太带着小孩捧着麦茶的托盆出现时,更是教人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根本没有事件,从以前就是这样。
屋檐下挂着南部铁制的风钤。
客厅的角落靠着一张全新的合成树脂矮桌,还扔着一块用带子捆起来的旧座垫。是小孩子的玩具,当成洋娃娃背着玩吧。
信州的夏天很干燥。
这里比东京热,但我觉得比东京舒服。不过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知为何,我回想起味噌的味道。是妻子作的味噌滋味。离开故乡以后,妻子不再做味噌,我已经好几年没尝过了。
是风土唤起了味觉的记忆吧。
说起来,我有几年没回故乡了?
我完全没有睽违许久,或怀念的感觉。与其说是没有感觉,我根本不懂那种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投身于我应该熟悉的陌生风景之后,我频频地想起她来。
楢木前来迎接,把我带到驻在所,向我说明详情,这段期间我一直在想老婆,心不在焉的。就算在缺乏紧张感的悠闲情景中进行杀人事件的说明,我也没有半点真实感。这根本就是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