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你这只睡猴。已经醒了,所以是醒猴吗?」
「什么话……你自己还不是……」
我不想回嘴,也不想生气或是笑,我连他的脸都不想看。要是在这里顺着榎木津的步调走……
会陷入日常的泥沼。
——现在我不想那样。
可是榎木津没有继续说笑,安静下来。
吃饭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用水冲下,望向榎木津。
出乎意料,侦探一脸严肃。
「怎么……了吗?」
多余的提问,我不该问的。
「没意思。」榎木津难得口气粗鲁地说。
「没意思?」
「教人生气。」
「为……什么?」
「把我当成什么了!」榎木津朝着天花板怒骂,「结果不是死了吗!特地把我找来,每个人却只会自顾自地罗嗦个没完!要是好好地、确实地委托我,再怎么样我都保护得了。什么委托人……真的有人有心要保护人吗?」
我连死人长怎样都不知道!——榎木津大叫道。
「突然就攻击我,又叫我休息又叫我说话,结果又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问……」
侦讯已经结束了吗?
「你、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你是谁怎么会在树上几点在哪里——我才没有好心到会一一报告这种琐事!就算问我这种事,死人也不会高兴!」
我连死掉的是谁都不晓得啊——榎木津说。
「混帐……」
榎木津……正以他的方式发怒着。
侦探对警察幼稚地骂了一声以后,房间里陷入寂静。
我想抽烟。
不知该如何排遣。
一垂下头,佐久间校长的身影便浮现在脑里。
拜托您了,侦探先生……
无论如何,请保护那孩子……
请保护那孩子……
他人的心情是不可能了解的,不可能看得见别人的心。不管什么样的情况,人都无法相互了解。相互了解,只是一种幻想,是一厢情愿的认定。
可是,我现在想要了解那些小市民到了极点、善良的人们的心情。
我无能为力。
完全无能为力。
「你很不甘心哪。」榎木津说,「你很不甘心吧?」
「你……自己呢?」
「哼。」
榎木津交叠双腿。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来了。
当我这么想的瞬间,有人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传来「方便吗?」的声音。
——是伊庭吗?
疲倦的脸探了进来。我半起身问,「要审问吗?」
「什么审问……你们不是嫌疑犯,我们不会做那种事。不,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只是协助警方的一般平民。长野本部派来的搜查本部长到了,嗳,简单点说,我已经没用了。我没地方待,也没车可以回去,我……可以进去吗?」
我站起来,说「请。」伊庭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可、可以吗?」
「什么东西可以吗?」
伊庭满头大汗,他拉过椅子坐下。
「我、我们、呃……」
应该很可疑。
我是行迹鬼祟的发现者,榎木津是莫名其妙的暴徒。即使没被当戍实行犯,被视为共犯或事后共犯的可能性也很高吧,连我自己都这么想。我们的言行举止给了凶手犯案的契机,这一点错不了。
「我说过了吧?我没有怀疑你们。」伊庭说。
「可是警方……」
「你们已经从嫌疑犯名单被排除了。」
「为、为什么?」
榎木津说这是当然。伊庭稍微笑了。
「你们……好像挺有名的。似乎有命令透过本厅下来。静冈、千叶、神奈川,你们好像骚扰了不少地方的警察哪。」
「骚扰……」
「特别是你,关口。听说你前阵子在静冈被警方离谱地误逮了。」
「啊……」
「我以前任警方人员的身分向你道歉。」伊庭站起来,向我鞠躬。
「那是、呃……」
「冤案是绝对要不得的。不管怎么说,警察都是一种权力。行使公权力的人非慎重不可。我听说静冈警方犯下的过失,就算反过来被控告也是活该……」
「别管这家伙了。」榎木津说,「他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不过你们也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摆脱嫌疑……啊,杀人的嫌疑是洗清了,不过榎木津妨碍公务执行的事好像另当别论……」
「妨碍执行的是警方,警方妨碍侦探的业务执行。」
「那是啥?嗳,突然对着视力有障碍的人挥舞警棒攻击的警官也不对,不过平常眼睛不好的人不会爬树,更不会应战。拳脚厉害成那样,他们一定以为你看得见吧。」
「我是很强没错。」榎木津说,「反抗我的人,是自寻死路。那……我不知道那是谁,不过那个人就是凶手吗?」
「那个人?」
伊庭在额头挤出一堆皱纹,望着榎木津,然后看我。
「关口,这个人……呃……」
「他只是随口说说的。」
我不能说他可能看见了什么。
伊庭似乎兀自明白了什么,呢喃道「原来如此」,说道「我喝杯水」,将水壶的水倒进杯子,一口气喝光了。
「嗳……是啊。」
「是啊……?」
凶手……
「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吗?」我问道。问出口之后,我才想到警方不可能透露这些事。
我脸红了。
「呃,对不起,那个……」
「嗯?」
「警方不可能把调查内容泄漏给一般平民——而且是关系人呢。」
「我也是一般平民啊。」
伊庭没劲地说。
没错,这个人不是刑警。
伊庭说着「一般平民的老头子在这儿干些什么呢?」地露出苦笑。
「嗳,就是这么回事。而且就算把调查内容告诉你们,也不会怎么样。这不是相不相信你们的问题,而是对大局没有影响。就算告诉你们嫌犯是谁,嫌犯也逃不掉,而且也没有可以湮灭的证据。最重要的是,没有动机啊。」
「嫌犯……是谁?」
「伯爵。」伊庭说。
「咦?」
「刚才搜查本部已经决定调查方针,将由良昂允视为重要关系人——不,嫌疑犯侦办。」
——伯爵他?
——把薰子?
——杀掉了?
「这……怎么可能?」
「你也这么想吗?」伊庭说,「后来本部长抵达,进行关系者的侦讯,同时由我说明过去命案的详情。总而言之,我也从调查协助者的身分变更为过去的关系人了。然后,唔,除了伯爵以外的所有人都侦讯结束以后,刚才召开了调查会议。结果决定的方针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