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伊右卫门
然后薰子仔细地观察每一只鹤鸟,念出它们的名字,和她带来的书籍比较,发出叹息。而这样的薰子……
我光想就快要疯了。
莫名地想找人说话,但我不想见任何人,也有种希望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感觉。
晚餐后,公滋似乎仍然在餐厅接受盘问。
结果除了监视的警官以外,大部分的警察到了二十二点以后才撤离。山形提议我到二楼的空房休息,但我拒绝了。
我想待在这里。
在凡百的鸟之女王……
在这只黑鹤底下。
大约二十三时过后,关口巽来访书斋。
一听到敲门声,我马上就知道是他了。
山形和女佣的敲门声,强弱和速度都是固定的。
微弱、大小和速度都很不稳定。关口制造出来的声响,完全就是他自己。
书斋的门不能从里面上锁。
如果想要锁着门进来房间,就只能穿过我的房间进来。这种时候,空中回廊的门也不能从书斋上锁。只要里面有人,这个书斋就一定是往某处开放的。必须把我房间的门锁上,这里才会成为密室。
门扉打开,关口探出头来。
他垂着头。关口……和鸟儿们一样悲伤,他为薰子的死哀悼。
伊庭这么说。
「我可以进来吗?」关口小声说。
「当然。」我答道。
悲伤不会消失,大概一生都不会消失。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活着。
我不能忘了招待朋友的礼节。
关口对我并没有恶意。
关口有些拖着脚步,以和飒爽这个形容词八竿子打不着的样子走进书斋。他的表情阴郁而放松。不,他失去了表情。
眼睛充血。
汗珠遍布。
他似乎换了衣服,外表比白天更整齐一些,可是那疲惫不堪的姿势一如往常。看样子关口和我一样,或者比我更受动摇。
「对不起。」关口说。
「为什么……要道歉?」
我问。
「我——不,我和榎木津是为了保护薰子夫人而来的。然而却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我……」
我无言以对——关口垂下头去。
「我想再一次好好地向伯爵道歉。」
「这不是你的责任。这个状况……应该是我的责任。我从山形那里听说了,关口老师和礼二郎一直在外头巡视到天亮,不是吗?我……必须感谢两位的尽力才行。」
「可是结果……」
「结果……是上天所注定。这也是天命。话虽如此,若是放弃思考和行动,我们就形同不存在。我们必须认清自己的所在,尽孝尽礼,洁身慎行才是。」
没错,
不能放弃。
「自己的所在……?」
「是的。所在,最重要的是确实地意识到与场所的关系。您……做得非常好。我非常感激。」
「我……」
关口的脸涨得通红。
我由衷感谢关口,那是发自真情。对他来说,那应该是超乎界限的努力了。我可以清楚地从他疲惫的模样看出他的真挚。
「感激不尽。」我说。
关口没有回答,垂着头说,「公滋先生被怀疑了。」
「似乎是……他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好像在晚上从窗户跑出去外面。本人似乎否定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出去外面……?」
「这里的客房窗户很大,所以……」
「是……吗?」
我不知道小窗户是什么样子。
「嗯,很大。所以要是粗鲁地关窗,似乎会发出相当大的声音。昨晚——不,应该是凌晨。差不多天快亮的时候,山形先生听到了声音——窗户关上的声音。」
「窗户关上的声音……?」
「是的。下午在走廊的时候,也听到『砰』的响亮声音对吧?那是公滋先生从窗户出去外面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关窗的声音。」
「哦……」
「凌晨的时候,我和榎木津人在外面,不过可能是因为在跑步,没有注意到。也可能是因为太兴奋了。不……不对。」
关口显得困惑。
「当时我耳鸣。」关口说。
「耳鸣……?」
「是幻听。」关口改口说,「我听到一种像是振翅的声音……也像是锐利的刀刃尖端磨擦的声音……那与其说是声音,更像是振动。」
那是翅振声吗?
我觉得他的比喻很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样,我没有注意到,但山形先生听到了。刚才刑警先生做了实验,声音的确很大,如果是深夜和清晨会更响。而且比起外面,建筑物里面更响。那个时间,亮着灯的只有公滋先生的房间。我看见了。」
「可是……这件事只显示了公滋开关窗户这个事实而已,不是吗?为什么说他出去外面?」
「是蚊香。」关口说,「外面掉着蚊香的灰。公滋先生昨天晚上点了蚊香。」
「会不会是从窗户把灰倒出去?」
「不是那么近的距离。灰不是掉在窗边,而是森林里。而且今年天候一直不顺,这一带前天似乎也下了雨。至少那不是好几天前掉落的灰。而且我发现的时候,灰是干的。森林里起了雾,所以干燥状态的灰,表示……」
「是深夜或早晨掉落的?」
「是的。」关口不知为何歉疚地说,「警方这么判断。此外,警方也检查了公滋先生的房间,窗户一带似乎找到擦拭掉同样的灰的痕迹,垃圾筒里也有大量抛弃的灰。决定性的证据是左手的烫伤。」
「烫伤?」
「公滋先生的左手手指上有个小小的烫伤。这……」
「这……怎么了?」
「嗯。警方推测,他是拿着点了火的蚊香翻过窗户,关窗的时候碰到手指烫伤的。公滋先生反射性地尖叫,粗鲁地甩上窗户……」
山形先生也听到疑似叫声的声音——关口接着说。
「原来如此。那么公滋昨晚的确待在屋外吧……可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警方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觉得不识礼的不成才亲戚在哪里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不应该逃走的。」关口说,「公滋先生逃走了。本人说是不愿意遭到警方软禁,但这个说词很可疑。他也否定深夜时分待在屋外。」
「这……我认为这跟薰子的死没有关系。」我说。
深夜到早晨,公滋人在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这种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时候,薰子人还活着。
「说的也是。」关口蜷起背来。
由于处在或威猛或优雅——高贵而美丽地伸展肢体的鹤群之间,他的模样更显得卑微。
「都是因为我发现了无聊的东西……结果害得伯爵的亲戚遭到怀疑。伯爵一定感到很不愉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