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岭
“唤我是为了……”
“是的,想要请你去担任物色人的工作。”大三郎毫不掩饰,单刀直入地说。
“物色人?!”
“倒不如叫‘收集试验用动物’的好。我想不再细说你也明白,虽说是‘非致死性’,但根据不同的年龄、体质,效果肯定有差异。普通引起轻度精神错乱的剂量,对幼儿、老人或是内脏患病者来说,可能产生致死作用。那么,这种人应该吸入多少剂量,才不致于死亡而达到满意的结果呢?还有,毒气的毒性会在人体内残留的时间多久,达到什么程度,这些问题,我们还没搞清楚。因此,男女老少,健康的人和病人,如果有办法的话,从头脑灵敏的直到精神脆弱的都要。这一种试验对象,对我们说来,是多多益善。现在,我借用刚才小野的一个说法,也就是这种‘X体检’所需的数量和种类是越多越好。”
这是为了研究在实验中担任主角的“X体检”和影响“体检”对象的各种主要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在物理、化学等精密的科学实验中,为了控制外界因素影响,往往要在排除其它因素的环境中进行。同样也要使主要因素不断改变,来观察对“体检”的影响和相互之间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主要因素就是N气体。“X体检”就是大三郎说的那些接受试验的人。但是,终究和实验用的动物不同,这种对象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能征集到的。就是征集到手,在接受不同量的N气体试验以后,又打算如何处理呢?就是说:试验完了,也不能轻易地放他们出去。
“这……”大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不由得怔怔地看着对方。刚才虽是躲躲闪闪绕了个大弯,但已经全说明白了。就是大三郎不说这番话,也能体会到公司为了获取巨额利润而践踏人的尊严要进行使人毛骨悚然的科学研究。
“是啊,这可是件棘手的事儿。”大三郎接过大原的话说。
这个棘手到底是指找试验对象困难呢,还是指背逆伦理的做法呢?这就说不清了。反正,从他的脸上,压根儿也没有深感棘手的难色。这个人的表情分明是:企业需要的就是一切,至于需要的是什么就不必过问了。为了把企业所需的一切弄到手,深信什么手段和行动都是正当的。
在这个象征着资本主义营垒的现代化大厦的一隅里,竟蛰居着这个恬不知耻的封建家臣,为了主子的利益,干什么都可不择手段。所作所为全为了有利于公司的某种利益,至于行为的价值是丝毫不予考虑的。这种处世哲学对于那些只为每月工资而干活的职员说来,委实是难以理解的。
当初,人们为了求得自己以及自身周围成员不多的家属的温饱和幸福而聚集在一起,他们越聚越多,组成“企业”这样一个有机组织。尽管企业中的每个成员所抱的期望各不相同,但是,怎么时至今日会演变成赤裸裸地追求物质和权欲的庞大怪物呢?
绪方大三郎早先兴许并不是这种人。他为企业竭尽全力,使它发展成实力雄厚的有限公司。但日本化成公司并没有归属他一人所有,说到底,他不过仍是构成日本化成这个巨大怪物中的一个齿轮罢了。与大原之类相比,其重要性也许是有天壤之别,他仍是个“肉体另件”,从这一点来说,是完全一样的。尽管他占有的职位高些,但总不是这个企业的主宰。他像恶魔似的发挥作用,同从企业得到的报酬相比,仍少得无法比拟,并且这些报酬,还是不做就没有的。然而,现在站在大原前面的大三郎和小野,却像日本化成公司本身那样,散发着腥臭的毒气。企业这个由个人构成的组织中,他们虽在最高的决策机构里,出谋献策;用尽心计,只想如何来养肥公司,真是公司的“大忠臣”,也许就是由于这些忠臣型的职员付出了不少心血,才形成了企业这个庞然大物。也可以说,这些职员为了吞食钓饵而不惜克己奉公,他们不啻是中了企业怪物之毒的、可怜的肉体另件。在这一瞬间,大原感到绪方大三郎就成了日本化成公司贪婪饕餮的化身,直向人喷吐着毒气。
“弄得不好,把人搞成废物,在最糟的情况下,就只好干掉。无论如何也得干。”大三郎的最后一句话,像对聋子说话一般,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大原还没有正式得到指示,但十分清楚,这是必须去干的,义务和行动就是指他自己。一旦失着,就犯了杀人罪;即使顺利的话,怕也难逃参与自杀的罪名。可是大三郎却像发出极普通的业务指示那样,若无其事地下达了命令。
处在这种情况下,大原可以拒绝,虽说是上司的命令,但毕竟违反了法律。当公司的命令与社会的要求相冲突的时候,不容你有片刻犹豫,必须作出选择。然而,对职员说来,拒绝执行公司旨意,无异于糟践自己的前程。即使不被敲掉饭碗,晋升的大门将被永远关闭,将眼巴巴看着与同事们有了差距,甚至让后来者居上,直挨到一定年限退职的那一天。这对雄心勃勃的职员来说,简直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正因为如此,这些职员对上司的命令不管内容如何,总是绝对服从的,即便是违反社会要求,也毫不迟疑,忠实执行。这并不是一种义务感,而是由于受到上司的器重所产生的一种沾沾自喜和自满得意。
2
我们作为社会一个成员而存在,但不是直接参加这个社会,而是分别属于构成社会的各个小集团,成了社会这个大集团的间接成员。可以说是社会的臣下之臣。作为臣下之臣,从道理上说,对主公或是主公的命令应当是唯命是从的;但在现实中,却只绝对服从他的顶头上司。如果稍有拂逆,那你今后的前程也就葬送了。作为个人来说,对他说一切要眼光放远;但在现实的生活里,又使他不得不只顾眼前的利益。“眼前利益”往往是与自己的生存更加紧密相关。对命令完全理解,但命令的内容倘若在一定程度上,与法律、道德、感情、理性等方面的价值观念相抵触,公司方面为了不至于发生拒绝执行命令的情况,就精心挑选出那些头脑简单、目光短浅而又雄心勃勃的职员来忠实执行命令。
大原之所以被挑选来干这件事,是要让快婿为公司立点儿功劳。这是岳翁大三郎的一番苦心,同时也不外乎看到这个年轻人头脑简单又名利薰心的弱点。绪方大三郎深信大原是不会拒绝这项任务的,所以,不知不觉用了命令口气,俨然向他下达了公司的指示:
“‘体检者’,最少要四人。大致是老人、成年、青年和儿童。特别是,男女各半,其中要有一个病人,最好是得了绝症无治愈希望的患者。女的,为了观察对胎儿的影响,希望是个早期妊娠者。虽说人命并不值钱,但寻找这些不同类型和要求的人,来作有生命危险的试验,还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所以,并不能用简单办法征集。万一发生最严重的事态,就要把这些人存在的痕迹统统抹掉,让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行吗?在最坏的情况下,四个人都要抹掉,这后事的处理由我们来考虑。你么,……好吧,你去物色这四种对象,要完全隔断我们公司与这些人的社会环境及历史上的联系。但并不要你去非法诱拐,要取得当事人同意和给予足够的补偿,订一张双方都能接受的体面的合同。总之,这样的合同要为法律所承认,万一当事人同意,而周围的亲属来吵闹也是很麻烦的,所以,最好能找到没有父母、兄弟、子女的‘光棍儿’,那是最理想的了。这种人,只为自己享乐而贪图钱财。贪生怕死的人,对我们的人体试验是断然不适合的。最合适的对象就是那种为了亲人的疾病,或是妻子的贫困而急需一笔钱的人。人为了自己也许怜惜生命;但为了自己最爱的人,却会毫不吝啬地献出生命的啊。要找这种人,订了合同,送到清里去。不过,要好好付一笔高额酬金,预防发生万一,可先按当事人的意见,办好手续。钱可以归亲属所有,但这笔钱的支付单位,以及收买来的当事人的去向,这一切线索必须全部切断。很困难吧?办得到吗?”大三郎盯视着大原的双眼,大原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只感到大三郎的视线恰似利剑一般,直刺进自己的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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